浴盆旁边的屏风上早有夜阑准备好的中衣,触手便觉得料子又轻又软,在两肩和底部绣着些花枝儿,显得分外淡雅舒适,她忍着微微的疼痛,折腾了半天才把衣服穿好了。
接下来又面临一个问题,她今晚怎么睡?
夜阑候在门外,时刻听着里头的动静,水声没有了,她立刻就知道夏渌渌已经收拾好,便轻轻的敲了下门,自己进来了,见夏渌渌穿好了衣服站在那里,便笑笑的用手指了下屏风后面,说,“姨娘,时间不早了,早点歇息吧,一会婆子们便会把这些收了去。”
夏渌渌脸微微的发红,没办法了,总不能说自己不愿意,要到另外的屋子去睡吧。
婆子们很快就把浴桶搬了下去,夜阑跟她道了一声晚安,也下去自己的小隔间休息了。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她和祝亚珺两个人,她轻手轻脚的凑上去看了看,祝亚珺看起来已经睡着了。
他并不像自己之前看过的那些病入膏肓的人那样,整夜整夜的□□,夜夜难以安眠,而祝亚珺仿佛只是累了一般,睡得无声无息。
床很大,祝亚珺又是异常的瘦弱,他躺下来,整个人只占了床的三分之一不到,里头还有大片的空间,夏渌渌轻叹一声,从他的腿边爬过,进到了床里面。
里头还有一床被子,她轻手轻脚的把被子撑开盖好,慢慢的躺了下来,鼻子里闻见了一阵淡淡的药味,带着一种苦涩感,但是不难闻。
夏渌渌本来累极,这会躺在床上了,居然还睡不着了。
周雁云没有得逞,她必然还会想办法,若是她坚持要嫁,其实只需说服自己的父母,忠勤伯府这边,是没有什么障碍的。
祝亚珺这个样子,忠勤伯怕是心里早有了准备,根本对他没有任何期待,周家女不论嫁或者不嫁,与他而言可能没什么不同,嫁了,那可以算作意外之喜,他必然不会反对;至于林夫人,虽然今天周雁云得罪了她,说到底也是她自己给的机会,她心里想必是极想祝亚珺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过门,所以,其实今天发生的事情其实问题也不大。
林夫人再生气,祝亚珺病着,她便只能是一只纸老虎。
江元一还未跟她说第二个任务是什么,夏渌渌有点吃不准,如果让她一个冲喜的姨娘去阻止都察院御史之女嫁给忠勤伯府公子,那这也太为难她了。
夏渌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差点都忘了旁边还躺着一个人,祝亚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突然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我也是不愿意的。”
是啊,祝亚珺心下想着,这事从来也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我也是不愿意的好不好。
这话落在夏渌渌的耳朵里,她听起来感觉祝亚珺像是在跟谁赌气,又像是在表明态度,话里头又透露出一股子孩子气,夏渌渌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有点想笑,忍住了。
“我知道你没睡着,你是不是被家里人逼着来的?刚才我听见你……”祝亚珺想说听见她洗澡时疼的倒吸冷气,话到嘴边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把头偏向外面,轻轻的说,“过几天我跟母亲说,求她把你放回去,我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自己去死就行,不需要人陪着。”
从接到任务到现在,夏渌渌从来没有想过祝亚珺会是个什么心情,这会听他这样说话,才突然想到,在林夫人做的这个局里,最苦的人其实是祝亚珺。
她心里头没来由的就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感觉祝亚珺现在就是一只生着病还炸着毛的小猫,她得顺顺他的毛,于是她撑着胳膊半坐起来,侧身看着祝亚珺,见他把头偏过去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笑嘻嘻的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呀,我心里是很愿意呀!”
不知道前世,原身的夏渌渌是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想必说的也是愿意吧。
“你不用哄我。”祝亚珺冷冷的说,他觉得夏渌渌是故意的曲意奉承他,就像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所做的那样,但是他不需要这些廉价的怜悯,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人心口不一的说些安慰他的话。
她如果是真的愿意,那也必然是有所企图。
祝亚珺神情更冷,他要听真话,他于是又问到:“你不想回去?那你到底所求何事?”
不可能是因为愿意嫁他,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嫁给他。
夏渌渌见他内心封闭自卑,又比一般人还敏感,想了想又躺了下来,这个小猫比她想象得病得还严重,这么长时间的病痛,对他的身心都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抚慰得了的。
黑暗中,她盯着顶上的帐子看了半晌,才说——
“不过是求一口饱饭而已。”
祝亚珺仿佛是听见了想要听的答案,他不再说话,很快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