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山河春未改(6)(1 / 2)墨白之桃花赋首页

莲池畔,墨渊负手远观群山。

他醒来不过五日,心绪起伏却已远胜过往的二十余万年。炎华洞中,他看着她朝他跑来,在他怀里哭,二十余万年未曾湿过眼眶的他,忍不住也落了泪。七万年,她用她人生的一半,等着他,守着他,如何让他不动容,不心痛。他不过教了她两万年罢了,哪里值得她这般相待。听说夜华已是她未婚夫时,他重见光明的元神瞬间又落入无底深渊,凄寒彻骨。听说她竟然为了保住他的仙身,剜心取血整整七万年,他的心在滴血,他恨自己不该留下那两个字,累她受了这般苦。听她说不喜欢夜华,没有心上人时,他欢喜的想将她紧紧的抱进怀里,七万年的想念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元神中。他恨不能立即将她娶回来,长长久久的同她厮守在一处,可毕竟七万年未见,如今她对他恭谨有礼,已不似七万年前那般同他亲近,他终归怕吓到了她,只好寻些由头留她睡在身边,让她能尽快熟悉他,适应他。好在,近两日她已同他越发亲近。前日夜里他察觉出东皇钟似有异动,他需尽早闭关解决了东皇钟的隐患。闭关前,他得让她知晓他的心意。

白浅打扫完炼丹房,便去寻到墨渊,不过半日未见,她竟觉得有些心神不安。暗叹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比之七万年前还不如,竟是半日都离不得师父了么?她暗暗决定,不能再这样了,今夜不能再睡在师父屋里了,这般下去像什么话!

脚步轻盈,裙摆轻舞,一路寻到莲池,远远的见师父站在莲池一侧的崖边,望着远方的群山云雾。七万年前,就是在这里,师父替她挡了三道天雷。那时师父也是一身暗蓝衣袍,将她护在怀里,用他清瘦的身躯替她挡住疾然劈落的天雷。

后来四哥跟她说,代受天劫是会遭反噬的,师父当时定是伤的极重,若非如此,许是不必以元神生祭也能控制的住东皇钟……

心中隐隐作痛,怔怔的望了他片刻,追寻那背影而去。

墨渊悠然转身,入眼处,一抹俏丽身影款步姗姗朝他而来的,正是他放在心尖上九万年的小狐狸。他勾了勾唇角,半日未见,他已很想她,她脚步轻快的近前,在距他两步远处站定,清脆道,“师父,炼丹房已经打扫干净了。”

不过短短五日,昆仑虚已是恢复了往日模样,似他从未离开过那七万年一般。他微微弯起唇角,近前一步,抚了抚她的发,“多亏你的师兄们,昆仑虚已恢复成昔日的样子。”

她低眉浅笑,“每日跟大家在一起,又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抬眼望了望四周,眼里隐了一些伤痛,“就是在这里,师父为我挡了三道天雷……”

过往历历在目,他宠溺的看着她,轻声揶揄,“为师教你的阵法和术法你都记不住,没想到却将这等小事都记下来了。”

她眼里噙了一丝水光,定定的望着他,情真意切的道,“师父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日后十七一定会为师父尽孝道的!”尽孝道出口,不知为何心里划过一丝疼痛。

他微微挑眉看着小狐狸,“尽孝道?”她等了他七万年,为他剜心取血七万年,如今他回来了,她却想为他尽孝道?鉴于他的小十七向来是个迷糊的,他缓缓近前一步,“小十七要如何给为师尽孝道?”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诚恳答道,“自然是侍奉在师父左右,照顾师父起居。”

他携了笑意,又近前一步,“若是尽孝道,便不能赖在我床上睡了。”这几日她虽未睡着时喜欢躲在床角,睡熟了可是在他怀里蹭了又蹭,一副舒服惬意的小模样。

她茫然的望着距自己越来越近的师父,忘了再退一步,愣愣道,“永远都不能么?”虽她已决定不能再赖在师父屋里睡了,但,但偶尔去赖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抬手揽上她腰间,声音里有一丝笑意,“嗯,小十七可还要给为师尽孝道?”

她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睛。大师兄念叨了她两万年,要给师父尽孝道,她一直牢记于心,可这尽孝道和偶尔赖在师父屋里睡一晚,好像也不矛盾呀?她既想给师父尽孝道,又想能赖在师父屋里睡,这可如何是好?唔,这个事,还是待她好好斟酌一番再来答复他方为妥当。讪讪的抬手胡乱指向一边,“师父你口渴了没?十七去给你煮壶热茶来吧!”

他低低应声,“嗯。”

她茫然的等了片刻,抬手在他胸膛推了推,他不放开她,她怎么去煮茶呢?见他未动,正欲再加些力气推开他,腰间忽的被他搂的更紧,他缓缓低头,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边,“送到我房里来。”而后腰间一松,她了失了禁锢,慌忙应了声“好”急急遁去。

……

夜色清冷,昆仑虚前一刻还星河璀璨,此时却飘起了雪花。白浅悄然消失在苍灵池畔,去凡界看小夜华了。昨夜睡前师父问了夜华,应是担心他的胞弟了。她本也想去凡间看一眼的,若是夜华在凡间受了什么苦,她也好帮上一把,全做还人情了。

晌午时她给师父送茶,他正在案前执笔作画。她走近看,竟是昨日她在后山石亭里抚琴的画面。画中人一身素雅纱裙,头戴艳丽花环,眉目含情,巧笑嫣然,十指纤纤,周身数只灵蝶飞舞,清风吹起了画中人的一丝如泉墨发。她看的出神,这画中的极美女子,像她又不大像她,唔,她觉着,她没有画中的女子美。“师父,你画的是十七么?”

他拉上她的手轻轻一带,她跌进他怀里,他环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又添了几笔,画中霎时落了一场合欢花雨。耳边他的声音低低缓缓,“自然是我的小十七,我从未画过旁的女子。”

她一颗狐狸心蓦然似浸在了蜜糖里,又甜又软。

她觉得师父自打醒来便有些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倒也说不来。像如此这般被他圈在怀里作画,七万年前亦是常事,只是她如今怎的觉得,师父同七万年前不大一样呢?

赏完画喝完茶,他又拉着她在榻上小憩了会儿。她觉得她近日添了个睡在师父怀里便能很快睡着且睡的很踏实的毛病,这个毛病很不好,会直接影响到她日后一个人睡时的睡眠质量。

说来,师父回来这几日,看她看的忒紧。晚膳过后,她好不容易寻了个大师兄向师父汇报这七万年四海八荒动向的时机,匆匆溜往凡间。师父的身子虽恢复的不错,却也还是不去凡间为好。若是让师父知道她去凡间看夜华,定是要与她同去的。

凡间此时恰好也在飘雪,白浅寻到小夜华时,五岁的小夜华睡的正香。她站在床边为他掖了掖被角,看来夜华投生的这户人家家境还不错,应是不会吃什么苦。自袖间取出她在凡间帮元贞渡劫时他送她的那条手串放在他身边,那时夜华说这手串能趋吉避凶,此时正好还给他。事实当真难料,谁也未曾想到,夜华竟是师父的胞弟,呵~也不知师父小时候是不是也同此时的小夜华一样。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五岁的小夜华似是做了个梦,迷糊的睁开眼,只见一抹极熟悉的背影,小小年纪忽然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白浅回到昆仑虚,方行过苍灵池间的石道,便见自家那情路不顺的小侄女凤九,一身落雪凄凉的呆坐在殿前的石柱下。

七万年前她就觉得凤九这名字怕是会情路不顺,果然,还真照着她的话来了,她的小侄女偏偏挑了个四海八荒最无情无欲的石头神仙东华帝君。

三步并作两步近前,拂落她身上的落雪,心疼的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来了?你不怕你爹打你呀?”

她沉睡三百年醒来后,小九同她讲了她报恩三百年,越报欠的越多最后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搭了进去的光辉史。

凤九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呐呐道,“我爹他不管我了。”

白浅微微惊讶,柔声问,“是不是二哥想通了,他不再阻拦你们了?”对于小九同东华的事,她二哥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为此还将小九打了个半死。

凤九失神道,“没有,只是我爹知道,无论如何帝君都不会要我了。他拦与不拦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白浅心疼的将小侄女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的安慰,“傻丫头,没想到你还是忘不掉他。”抬眸间见师父,折颜,四哥缓步近前,她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们别出声,小九很少哭的,如此这般伤心,哭出来才好。唔,这话怎么有些熟悉?哦,是了,七万年前,师父也这般哄过她。抬眼瞧了瞧师父,见师父脸色似是不大好。

凤九趴在姑姑肩头,泪水涟涟,“我怎么样也忘不掉,他对我恶言恶语也好,他欺负我也好,我就是忘不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若让姑姑忘了太子殿下,姑姑能做到么?”

白浅一怔,心虚的瞟了墨渊一眼,一下下拍抚着小九的背。她同夜华的情分跟小九同东华自是没有可比性的。这小丫头想来也是哭的糊涂了。暗暗一叹,语重心长的道,“自是能做到的。”

凤九抽泣声戛然而止,静了片刻,似有了悟,不甘心的呜咽道,“那让姑姑忘了墨渊上神,姑姑可能做的到?”凤九觉得今日自己是太过伤心了,她怎的忘了,姑姑同太子殿下的情分自是比不上同墨渊上神的,姑姑可是为了墨渊上神剜心取血了足足七万年呢!

白浅卡了一卡,又心虚的瞟了师父一眼。忘自然是忘不掉的,但小九此时拿她同师父做比较却也是不妥当的。小九趴在她肩头哭的她心头酸软,若是师父哪日将她赶出昆仑虚,她定然也是如现下小九这般伤心的,叹道,“怪姑姑没有推己及人。”

凤九没听到满意的答复,不死心的抖着哭腔又问了一遍,“姑姑还没回答我呢,能忘掉么?”自小就属姑姑最疼她,她同姑姑撒娇耍赖已是习惯成自然了。

白浅再心虚的瞟向师父,只见他正噙着笑意看着她。肩头上小九一副她不答的她满意,她便哭的誓不罢休的势头,只好轻声答,“忘不掉。”

折颜已是憋不住笑出了声。凤九被惊到,红着眼睛回头看,“老凤凰,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呀!”

折颜无奈道,“小殿下,我和你四叔同墨渊上神已经站在这里许久了!”

凤九讪讪起身,抬手拿袖子抹着眼泪,“那你们也要回避呀!女孩子在讲话怎么就让你们给偷听了。”抹干净了眼泪,看向折颜抱怨道,“真是没礼貌!”余光瞥见折颜身边站着的,竟是在青丘炎华洞中躺了七万年的墨渊上神?一时惊讶不已,扬手指道,“你终于醒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