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针、分针和秒针在12点处重合,整个世界互送祝福迎接崭新一年的时候,扈晓只看到窗外的雪很疯狂,大片大片地往下落,似要染白黑夜。
同一时间,同样疯狂的还有突然爬上窗台的阿妈。
扈清急得吼出了声,“云楚,你给我下来!”
头发丝在风雪里飞扬,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你别过来,我没有想不开,只是换个让人清醒的地方说话,免得你们一个个都不当真。”
扈晓趁着云楚跟扈清说话的档口,不着痕迹地往窗边挪动,谁知尚未靠近,一阵寒风刮入屋子——
“阿嚏!”
她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云楚应声看了过来,不咸不淡地道:“你是我生的,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
扈晓轻吸鼻子,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委屈,“阿妈,你的话我没有不当真,只是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要突然放弃自己的梦想和家庭。”
说到这,她转而看向扈清,“是爸爸欺负你,还是我不够乖?”
“是我变了。”
云楚低低地笑着,以前保养得当的肌肤此刻却因为消瘦露出明显皱纹,她一字一句地强调,“是我变了,变得不再喜欢拍戏,不再留恋这个家。”
扈晓连连摇头,“我不信,你肯定在撒谎。”
“天亮我就会对外宣布息影退圈。”云楚语速缓慢,逐字逐句敲碎女儿的所有希望,“离婚协议书也已经准备好,只等你爸爸签字。”
“为什么?”
女孩神情焦急,慌乱无助的眼神在父母之间快速游移,她歇斯底里地喊,“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不会发生。”
见女儿被逼得方寸大乱即将失控,扈清心疼不已,急忙出声安慰,“晓晓放心,爸爸说什么都不会签字。”
然而,坐在窗台上的云楚步步紧逼,声音也似裹了一层刺人的冰渣。
“晓晓,今后你如果还把我当阿妈看,就听话改变志向,一辈子不碰表演这件事。”
“为什么?”
扈晓急得眼眶通红,声音也带了哭腔,“为什么你要突然放弃自己几十年的追求,同时还要毁掉我的?”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吸了吸鼻子,“我不要放弃,我就要当演员。”
云楚将手探出窗外接住一片雪花,冷冰冰地问:“如果让你在阿妈与梦想之间选一个呢?”
“疯子!”
又是这去他妈的选择题,扈清听后气得破口大骂,“云楚,你这个疯子。”
被丈夫喝止,云楚笑得癫狂,“对,我早就疯了,作为一家人你们是不是该陪我,一个放弃梦想,一个签字离婚,哈哈哈……”
安静的夜里,女人的笑声几乎穿透扈晓心脏,很疼却又不知该怎么办,眼角的泪自顾自地往下流。
扈晓说,“阿妈,一切好商量,你先下来。”
云楚摘掉婚戒狠狠扔向窗外,“丈夫和女儿都不愿陪我疯,那我还留在这人世间做什么?”
见她扔了戒指,扈清急得不管不顾往窗边冲,伸手将人抱住后大力往屋里带,云楚却死死抓着窗沿不松手。
夫妻俩推搡僵持着,扈晓愣愣地站在原地,傻掉一样。
“晓晓,快过来帮忙!”扈清大声喊她。
“我不帮你,我陪阿妈。”
话落,扈晓大步走到窗的另一边,并效仿云楚爬上窗台,雪花迎面而来,她无惧无畏地笑了。
“阿妈,上天入地风里雪里,我陪你。”
女孩声音很轻甚至还有哭过的余韵,但却是那么坚定,似能穿透所有纷扰。
云楚和扈清双双停了动作侧头看,视线里,女儿如挺立在寒风中的一朵骄花,即使腮边挂着泪珠,即使下一刻会粉身碎骨,她也能无所畏惧坦然微笑。
心猛然揪做一团,云楚低头垂眸,任扈清将自己抱下窗台。
寒风阵阵凛冽如刀,男人却额头冒汗,安置好老婆他又急忙喊,“晓晓,爸爸知道你最怕冷了,快回来。”
扈晓微微摇头,旋即转身凝视窗外,“雪夜好美,我看看风景。”
*
新年伊始,扈晓躺在床上高烧不退。
云楚光脚踩着地毯,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蹲坐在女儿床角边,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扈清怒急交加无处宣泄。
家里陡然乱套,唯一清醒的那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女儿、老婆、医生来回打转。
也许是心累无暇顾及,也许是出于一种自我惩罚,扈清破天荒地当起了甩手掌柜,不再理会《味尽》的事,也没给团队任何安排,被问到跟前也只有一句——不必管,任它去。
无人知道,他曾经有多么看重《味尽》,现在就有多憎恶。
作为一个导演,扈清说不出这样的话,但是作为父亲和丈夫,他有足够的立场和理由,因为云楚的改变正是从《味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