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红鲤游过,那倒影便晃了晃。
彼时,授九被凌方使去将军府,一半是督促重彧的功课,另一半便是重将军常年不在府里,重是嫡不是长,又年少失母,盯着他的人数不胜数,少不了遭人算计,便是去护着他了。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又何谈谁护着谁。偏生授九去了之后,那将军府里的动作真少了下来。
授九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忍心看着他一个人搅和这滩浑水,又卖着重将军喜闻乐见的面子,也是尽心尽力。
而重彧,一个野惯了的小公子,哪由得被困在这深宅大院里被他看管,翻墙出逃是常有的事。
也就成功过那么几次,更多的时候,是被授九提了衣领子扔进书房背书。
起初,重彧自然是怨气冲天的,久而久之,他便发现些微妙的地方。
每当他空腹背书时,授九就坐在屋顶上陪他一起饿着,一起背书。
他被罚跪祠堂时,他也总会揣着一包点心来,然后一言不发地撩起袍子在他旁边跪下。
即便他成功地翻墙出游,深夜归来,也总能看见一个人坐在墙头,将他抓个现行。
但他少有会告诉重将军,
一次重将军问起,他也只是淡淡地嫌弃重彧字写得丑。
重彧头一偏,心中嘀咕:“就你的写得好看……”
于是,重将军便开始鞭策他跟着授九练字。
小公子怕热,又招蚊虫叮咬,他母亲早逝,重霍又是一介武夫,这事重彧自己不提,也就没几个人在意。
授九来了后,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
每当小公子温书之时,便在一旁放上碗莲子或是绿豆粥,再摆上把蒲扇。
重彧只穿了身轻袍,领口微敞,袖口卷起地支着额头,强撑着睡意看书。
不时哼唧两声,一头向小桌上栽去。
那边授九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觉得小桌一歪,再回神时,手中的狼毫已是落在了纸上,墨渍溅起,不单是在纸上晕染了一片,连带祸害了授九白净的面庞。
“重彧。”授九沉声道。
重彧连忙清醒了过来,见他这幅样子,想笑不敢笑,九公子喜净成闻,他觉得自己八成是玩完了。
他斟酌一下,拉下了袖子,倾身上前,往授九脸上一够,授九猛然一缩,一脸戒备。
“别动!”重彧出声喝止,“我帮你擦干净就是了,千万别让我抄书。”话落,又望了眼他紧蹙地眉间,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都是孩子,你怎么就这么累呢?”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
“打住!”重彧捂住他的嘴,问:“你有十五了吗?是的,你没有,那就别提这些空的。”
“唔……唔……”蛮不讲理!不可理喻!
待到重彧将那些墨渍擦得差不多看不出来了,看着他白净的脸蛋,手又克制不住地贱了一下。
他屈起手指往授九下巴上一勾,“又是一个小白脸。”
“重彧?!”授九诧异地瞪着他,面颊一热,“手欠是不是?!”
“我错了我错了,”他连抄过纸笔,铺展开来,心里却还是在偷笑,“你念着,我帮你写。”
“不用……”
“别啊,快念,凌叔叔等急了怎么办?”
重彧躲过他伸来的手,笑嘻嘻地道:“念吧。”
那时,他已经很着授九练了一个月的字,认真写下来竟真有七八分相似。
不过,一个温润沉稳,一个飘逸不羁。
授九将信晾干折起塞进信封,再抬头时,桌上自然堆了一小撮莲子皮,蒲扇在桌边欲掉不掉,重彧早已趴着睡去。
授九眼疾手快地接过下落的蒲扇,重彧哼唧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长叹一气,授九颇为无奈地说了句:“坐无相,睡无姿,这些全长脸上去了……”
授九挽起广袖,轻轻地晃着扇子,微风驱走了蚊虫后他发现重彧后颈上不知何时长了成片片点。
授九不做声,另一只手翻开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