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耀南忧心忡忡往回返,耳听笛萧声起,不禁驻足抬眼向戏台望去。
眼前骤然一亮。
台上青衣正旦章筱萱登台亮相,端庄秀丽,这范儿这做派,扮的《游园惊梦》杜丽娘真正的比女人还胜女人,风情万种柔情似水,那眸光含羞欲语,婉转娇羞,还带了股子仙气。越看,那光影柔和的涂在他粉颊上,可更添妩媚。偏偏是个男儿身。
只这章筱萱一站台上,不等开腔,那举止做派便压慑众人,一阵门帘彩吼的响彻如云。
忽然想,他这两日借了章筱萱的六合班匿身瞒天过海做大事,却还从未见章筱萱台上风采。
笛子洞箫齐鸣,低沉的箫声悠扬托起章筱萱那甜润如蜜的嗓儿,名段《皂罗袍》便娓娓唱来,“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一霎那间,仿佛整个乾坤都清静安宁了,便是身边大千世界的喧嚣嘈杂也被这悠扬的曲儿遮得分毫不闻,只留下干干净净的一个世界,除去了戏台上的人儿和台下驻足的他,再没旁个。
如今,沿江十里戏台,只他唱得最正。
干净,纤尘不染,仿佛他就是那牡丹亭前顾影自怜感叹芳华的闺阁小姐杜丽娘,真真的唱出了魂儿来。
小楚心底一阵感触。自幼随在祖母身边听戏,这段《皂罗袍》自幼耳熟能详,如何的没想到,他一个杂戏班儿初出茅庐的小戏子竟然唱出不同的神韵。
“难怪!”他恍悟,记起才在后台说闹,看着高增寿的戏单,章筱萱执意推翻师父给的戏单,坚持要唱段昆曲《游园惊梦》。
师兄弟们和班里的老师傅都在反对,对台戏主要是“上座”,热闹的吸引来更多观众。此刻唱《游园》费力不讨巧。
只他听了片刻,再端详高寿三儿的戏单恍然大悟,忍不住脱口称赞, “行呀,筱萱。”
不得不服,章筱萱真是冰雪聪明,你越说我杂戏班子“低俗下作”,我就偏让你听听杂戏班唱这大雅的昆曲,盖过你正经的昆腔皮黄班子。
起先觉得筱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看,这才叫艺高人胆大。
但转念,心中隐隐失落,依着阿彪所言,依着高增寿的安排,不多时该有稽查队来封掉蒋氏码头的场子,这对台戏也便被迫收锣。
好在章筱萱也借这会儿功夫在这江边大戏台露了脸,再往后,自求多福吧。
这戏怕是唱一折,少一折,看着越聚越多的观众人流,立在高处能看到隔壁辉煌的彩楼戏船下江岸上的人向蒋氏码头这边流动。
小楚的眼睛恨不得都生在台上。看着台上章筱萱如醉如痴享受舞台的痴迷劲儿,仿佛多给他一分钟唱亮这戏台都是上天恩赐。
忽然耳边一阵放肆的笑声叫彩声陡然而起,刺得耳膜生痛。听来同这优雅的唱腔违和,那么突兀。
“哎,不过瘾,杜丽娘,脱一个,给你小柳儿哥哥香一个。”
“缺斤短两!人家杂戏班这儿可都露美人肩呢。”
“杂戏班吃的可就是这口饭,没佐料没味儿,来一个。”
“小水仙儿,小心肝儿,唱出《盘丝洞》,爷赏你金戒指。”
粗俗的言语打乱秩序,几名大汉赤个膊一色汗褡子,争相立起身叫嚣起哄,摇个芭蕉蒲扇嘎嘎的放肆大笑,指指点点台上。
小楚皱眉一阵心焦,因心知安排下的巡警来封戏台就在路上,难得听戏的一点时光就尤为宝贵,偏偏这些恶心下作的东西还不知趣的捣乱,而且起哄的叫喊粗俗污秽难以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