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青衣冢(一)(1 / 2)心有卿卿然首页

许记酒馆还和往常一样,主房娘子倚在台前算账,店里零星坐着十几个人。其中有抬轿的,有杀猪的,有种地的,有押镖的,总而言之是群平头老百姓,扔人海中立马找不见的那种。

他们都是卖力气的,手上没几个钱,还有一家老小要养。

青楼赌馆去不起,空闲了就来这消遣。一碗烧刀子,一叠花生米,吃的也开心舒坦。

中午刚过,酒馆里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打外头来了个中年人,不惑之年头发就已花白。身形高瘦,一袭青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气度却高雅,弥补了他磨得破损补丁无数的衣裳。

可当他走近一瞧,那脸又好看得紧,真真的凤眼长眉,面如温玉。可惜年龄大了,眼尾都有了细纹。

众人啧啧唏嘘着,宋二这张脸他们都看几年了还是觉得惊艳,也不知他年轻时该是何等的风姿卓越。

这就是个边城小镇子,地方小,人也少,一条街上住着的人都彼此熟悉。今晚西家婆娘骂汉,明早就能传遍街坊,传得连那东家婆奶都能跟着说道几句。

可是谁也不知道宋二是什么来头。据七老八十的太爷讲,十几年前镇上来了个姿容高华的青年,既无父母相随,也无兄弟陪伴。他一个人带着包袱就在这定居了,一住就是许多年。

他说自己叫宋二,靠着写信为生,偶尔在茶馆酒坊里说说书。

众人听了都不免有些轻贱。说书那就是从自己手里讨铜板,自然而然低了他们一等。

宋二意会了也不反驳,只对着他们笑。这一笑可不得了,那张本就秀绝的脸更是熠熠生辉,招得一些女子红了脸,回家就跟父母商量着请媒婆。

这十几年里愿嫁他为妻的女子数不胜数,可宋二一个也没答应,就这么孤家寡人待到了现在。

宋二自顾自进了酒馆,向主房娘子讨了个碗放在桌上,拿出自己的惊堂木。

他手起木落,“啪!”的一声,故事开讲。

从梁山好汉讲到聊斋志异,他说大鹏鸟展翅八千里,说婆罗女如何凶悍勇猛,说兔子精化形报答恩人,说小鬼们夜半三更捉人去下油锅。

宋二学着里头的声响咳嗽,尖叫,大吼,有时又以手指作剑或刺或挑。说到紧张处猛的一拍惊堂木,众人便从故事里惊醒,嘘声围过来往那碗里扔上一两个铜板。

铜钱已积了小半碗,宋二瞧了一眼说:“好了,今日便说到此处,明日再继续罢。”

外面的日头升到了最晒人处,算算时间他已讲了半个时辰有余。

他讲的口干舌燥,听客们却还未尽兴,纷纷不满地喊着:

“继续啊宋二!”

“故事只讲一半多吊人胃口!”

宋二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示嗓子撑不住了,又朝他们微微作揖以示歉意。

这种情况每次都会出现,他讲的好,众人听的入迷,都想让他继续讲下去。

宋二见状微带歉意地笑笑,听众们也不强求了,发过牢骚也就给他让出一条路。

拿出布袋将铜板倒进去,有人扯着他说:“明日换个故事讲罢,我不稀罕听那些打打杀杀,就没有什么小姐公子的风流韵事?”

说来也怪,宋二说了那么多年书,甚少说些高门大户的事。广为流传的贵女抛绣球,寒门出状元也不讲。

这些话本子虽然俗,但是他们喜欢。娇妻美妾,儿女成群,哪个男人不爱听?

宋二听他们嚷嚷并不言语,像被抽了魂似的微微愣怔,可也只是一瞬间。

周围七嘴八舌,他回神刚欲开口拒绝之际,从门口进来一个男人,黑衣黑鞋,毫不起眼,找个地方坐下便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众人都还围着宋二讨论,没有人注意这个不速之客。

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宋二笑着说:“好!明日我便讲一个好故事,一个绝好的故事!”

“好好好!”听客们闻言高兴了,纷纷鼓起掌来。

宋二最后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提步走了。到底还是来了,躲了这许多年,也该知足了。

沿街慢慢走,阳光落在他脸上像是虚化了岁月。美人尖,睡凤眼,依稀窥得二十年前宋二公子名满京城的几分残影。

第二日清早,宋二穿一身青袍。与昨日的不同,今日的袍子像是压箱底很多年后再拿出来穿的衣裳。

说新也新,却透着种腐朽的陈旧。袍子上的压痕褶皱甚多,抚都抚不平。

酒馆才开门就见他进来了,店里只有小二和黑衣男子。

主房娘子一甩毛巾问:“怎的这时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