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镜中人的影像都模糊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恍惚中两个人的身影仿佛都合成一个了。
西红阁里的树木层叠,花草大多败了。一阵风吹来,“北红阁”味道,脂粉气女人香,混乱中带了腐臭,瑶台子望着窗出神。
刚才的一切都像幻境,宋君玉离开了,他的茶还冒着热气,一缕一缕地升腾起来,纠缠,环绕,遇到上面的冷气便散了。
瑶台子起身关上窗,将茶水往门外一泼,转身回了屋。
她微动的心也跟着茶水一起砸在地上,四散开来了。过不了多久,水干后,地面上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诶,你说这戏子喜欢宋二公子吗?”宋二看了发问的人一眼,说:“喜欢。”
她是喜欢他的,可也只是喜欢而已。
宋二抿了口茶继续说。
那一吻过后,宋君玉对瑶台子的态度转变了许多,不再动手动脚,连亲吻都少有。每天像点卯似的来看她一眼,陪着说几句话,也就走了。
瑶台子不在意这些,他来也好,不来也好,她从不过问,也不会邀宠似的刺探他明日来不来,今天去了哪?她待他一向平淡。
不过托他的福,瑶台子的住所已经成了西红阁里最好的院落。院里种的青竹,窗前挂的灯笼,屋里放的屏风,桌上搁的手炉,哪一件都是宋君玉细细挑好后遣人送来的。
瑶台子看着总想发笑,怕是卖了她自个儿都换不来这些东西,也不知是她用它们,还是它们用她。
贵重之物放在贵人那是珍品,放在低贱人的旁边,平白无故就感觉失了分量,金不像金,玉不像玉,总归是个赝品。
就像北红阁的人说,瑶台子再受宠又能如何,等宋二公子大婚后,看她还能得意几天?一个戏子身份,做妾都不够格!就算宋二公子愿意,丞相府也丢不起这个脸。
这个理谁都懂,瑶台子心里更是跟明镜一样。
宋君玉十八岁那年,丞相府就给他定了内阁大学士的嫡幼女李仪宁。一个十八,一个十五,三岁之差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来因为李仪宁身体娇弱,家中长辈想多留几年,两边商议后就定在了宋君玉二十一岁这年成亲。
议亲时,宋君玉对此不置一词,反正都是要娶妻的,宋丞相看中了谁他便娶谁,李仪宁还是王仪宁,对他来说并无区别。
算算日子,再过四五个月,他就该娶妻了。到时候她要何去何从呢?求他纳了自己?
想到这瑶台子自己都笑了,她做不出这等献媚的事儿来,也不想受主母的窝囊气。做外室吗?那就更低贱更让人看不起了。
罢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宋君玉都没发话,她瞎操这些心!
瑶台子打开妆奁对着铜镜给自己画眉,觉得还是园子里唱戏好想出门报备一声就出门了,也不用守那么多条条框框。
她换好衣裳抿匀口脂,准备上台去了。
台下有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一身棉白袍,手里握着一把锦绣扇,身量中等,面容温和,唇色淡淡,看起来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
他和周围那些人都不一样,一身书卷气,丝毫沾染不上旁人的污秽,仿佛他来的是茶馆清楼,而不是一掷千金的红馆。
你怨不得我,瑶台子收回目光专心唱自己的,不再去看他。
今日唱罢后宋君玉还没来,瑶台子匆匆回了屋,百无聊赖地亲手卸妆。往常都是他来卸,现在自己上手反而有些生疏了。
有人轻叩了下门。
瑶台子擦完脸看向门口说:“进。”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她明显是偷摸过来的,脸上的紧张显而易见,她喊:“姑娘。”
瑶台子顿了下头说:“什么事。”
她更紧张了,肩膀都轻颤着:“有,有一位大人让奴婢给您带个话,他说他在二等房第三间等您。”
二等房第三间,瑶台子微叹了口气,她知道是谁了。看着眼前这个怕得不行的小丫头,说道:“以后莫要收人钱财替人传话了,容易挨罚。”
小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她求饶:“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不要告诉主事的。”
瑶台子将她扶起,好言安慰两句便让她走了,都是苦命人,何必为难她呢。
红阁里头的责罚吓人得很,要是让别人知道后告发了她,她这十一二岁的小身板根本挺不过一轮接着一轮的板子。
那板子打在肉上有多疼,瑶台子是领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