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时间内把一个从未正式接受过训练的孩子训练成合格的继承人,是一件难度堪比在这个时代推行简体字白话文的事情。张朝蘅自己也没辙,把仅剩的空闲时间也挤出来给张起灵补课,补到最后直接让他收拾收拾住到了她的阁楼。
所幸这孩子脑子好使,也没让她太耗费心力。
这么相处着,就到了年底,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就是大年三十。往年阁楼门口的对联和贴着的福字都是张朝蘅亲笔,这次她却摆摆手,让习字的张起灵来。
张青青抱着一沓帖子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埋头写字的小家伙和旁边明显看着就是在划水的张朝蘅,忍不住抽抽嘴角。她把族内送来的拜年帖子放下,绕了个弯到张起灵身后,伸长脖子瞧了一眼他的字。
怎么说呢,这孩子的字写的不错,但明显一些小习惯跟某个人如出一辙。应该说不愧是那人教出来的,都喜欢劲瘦的风格,笔锋锐利。
张朝蘅单手撑着桌面,从张起灵背后俯下身来,把他笼罩在自己的范围内。她慢条斯理地看完他写的对联和福字,给出还算是肯定的评价。
“今年的对联儿和福字儿,贴上去,也算是给我这小楼添几分喜气。这可是族长的真迹。”她笑道。
张青青也忍俊不禁,连连应声,拿着就出去张罗着贴了。
“这字啊,看着别人写和自己写还真是不一样,明年要不要再来写几副?权当是练字了罢?”张朝蘅揉着小男孩的头发,心情很是愉悦,竟然开起了玩笑。
可张起灵并不会意识到她在开玩笑,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明年,我还是会写的。”他慢慢地说完一整句话,垂眸盯着纸面。
张朝蘅愣了一下。
她刚想说什么,门外的爆竹声就突然响起来,声音很大,盖过了她说的第一个字。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个平常人家的孩子那样。
张起灵也不是很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这么开心,抬眸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确实是有些疑惑,但这种情绪很浅,不值得他为此露出其他的神情。这个人不好捉摸,他也没必要将自己的情绪外露得太明显。
“新年到了啊,张起灵。这是你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年。”张朝蘅直起腰,抬头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这日的夜空罕见的没有云团雾气,深蓝的天幕上星子点点。无数光年之外的光芒穿越时间与空间,传达到地球的天空之上,仿佛是一种特殊而浪漫的留念。夜色之中只能看到灯火与爆竹燃烧时带起的火花。
鞭炮声震耳欲聋,欢笑声和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混杂着几声锣鼓响。张家到处都挂满了红灯笼,青石砖地上堆积着厚厚的鞭炮皮。分家的孩子们也被大人带到本家,小孩子一多就显得更加喜气洋洋。这个庞大的家族,也只有新年,才会有这种轻松愉快的气氛。
张起灵趴在桌上抬头跟着她往外看。
“家宴快要开始了,你再不出席,那些老头子可要急了。毕竟……你可是宴席的主角,所以,”张朝蘅轻声说,“记着,你是作为张起灵去的,而不是作为自己。”
回答她的是张起灵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神。
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孩子并不像他表现出的这般平静。
她捏了捏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语:“没事,我在。”
在她还有用处的时候,能够替他开多少道,那就开多少吧。至少,这样的局面,她还能控制得住。至于后来,时间还长着呢,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呢?没人知道,就连她都不能确定自己万事尽在掌控之中。
人的一辈子,本就充满不确定性。
家宴,虽然说是家宴,但其实也没那么平和。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张朝蘅稳坐高位,应付的次数多了也就熟练了,然而张起灵不行。他多吃了几杯酒,脸上不显,呼出来的气却多了几分酒味儿。朝蘅不动声色地替他挡了几杯,心里暗道后悔,没锻炼出他的酒量来。
她一边在心里给他定新的训练计划,一边把他的酒推回去,夹了一筷子菜给他。
张起灵默默地低头吃菜,可惜他从不伸筷子,只挑自己面前的吃几口,跟吃猫食似的。大概他那看起来还不如小孩子的身形就是这么捯饬出来的。张朝蘅看在眼里,给他调换了几道平时不易吃到的菜。
她做这些的时候,旁边坐着的张瑞梧都看在眼里,露出诧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