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累罪(1 / 2)山河入琼杯首页

即便许多年过去,关中每有人提起那场大旱,闻者无不无不连声喟叹。

那时候蝗灾一阵接一阵,田地里颗粒无收,流民饿殍,死者十之有八。

越兰亭或者说肖佑泽葬了妹妹与母亲,孤身一人,身无一物,漂泊了大半月后,终于找了个吃饭的地方。

那时黄巾军在锦州闹事,肖佑泽听闻锦州有一节度使唤作刘放,其人性豪爽,好交友。

他一寻思,不走则饿死,走则或许被流匪官兵乱刀砍死,砍死总比饿死强,他于是一人一狗,提着个破得不能看的水袋子孤身往锦州行去。

肖佑泽个子矮,脸黑,不饮酒,性张扬,分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看起来却仿佛只有十四五岁。

刘放性子暴躁,却不知为何偏生同肖佑泽的那条大黑狗十分投缘。

肖佑泽人随狗升天,被刘放顺带着收入门下,平日里混做兵痞也连带着做些杂活,好歹保下了一条命。

刘放引军往大东山剿匪,两军对峙之际一个不慎,身中流矢而亡。

肖佑泽灵机一动,扯了刘放的大旗往身上一披,操起那大棒槌就开始不要命地击鼓。

朝廷军队不明所以,士气大振,贼寇乌合之众,见之胆寒,被杀了个落荒而逃。肖佑泽一个无父无母贱民出身的孤儿,因而却莫名被朝廷赏了个功。

他的机缘就发生在朝廷封赏后的第三年,那时肖佑泽往并州调任,路遇了个放牛的老头。

那老头笑吟吟打量了他许久,道:“素闻公子有侠名,言必信,行必果,已诺必有诚。这乱哄哄的一个天下,公子何不用些微之力推他一推。若是就此得谋个更大的功业,岂不是祖坟上头冒青烟?”

肖佑泽呸了他一声,自顾自牵着青牛绕路而行。三日后,灵帝崩,肖佑泽夜半惊坐起,看到了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

“她的第三世竟投身作了人间帝王?”

临衍甚是诧异,白蕊摇了摇头,指着前头飒飒翻飞的将旗,道:“你且接着看。”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肖佑泽带一队人马往西陵,意图将叛军李斯羽招安。说是招安不如说是送死。

朝廷零落已久,幼帝已入了西陵之手,李斯羽正值盛年,得宗派正统也得天下民心。

眼看这天下就要改姓。肖佑泽郁郁不平,引吭高歌。

临衍看到此处,心头一紧,偏过头对白蕊道:“我们便这样看着,我可能同他说两句话?”

白蕊神色古怪,犹豫片刻,道:“这些都是既已发生之事,你去与不去也不会改变任何事。要去便去吧,别待太久,否则于你魂力有损。”

又三年过去,天下分崩,李斯羽自封摄政王。

朝廷不存,而肖佑泽尚顶着个朝廷亲封的狗屁功名,落水狗一样东奔西逃。

招安之计虽不成,李斯羽见其少年锐气,行事果决,便想将其招致麾下。

肖佑泽不知好歹,连夜带着她的大黑狗落荒而逃。

这一跑,惹怒了权斌在握的摄政王,摄政王派精兵试图将其截杀于关内。

长风呼啸,凄风苦雨,城墙下的泥水将青灰色墙根子染得更黑。此夜多凄紧,多漫长,竟同饶城那一夜急雨颇有些类似。

肖佑泽拖着一条受伤的右腿坐在泥地里歇息。他叼着根草,双手枕着脑袋,一脸血污,一脸浑不在意之色。

临衍看了他片刻,在这漫不经心的神色中竟窥出了几分越兰亭的影子。

他朝肖佑泽鞠了个躬,道:“阁下紧着些,追兵就在山的那头,到此还有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肖佑泽古怪地看了他两眼,道:“关我何事?你又是谁?”

临衍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我是个无关过路人。我素闻阁下侠名,只愿阁下能够逃出生天,如此,我才能够心安。”

你心里头安不安又和我有何干系?

肖佑泽白了他一眼,道:“我一个逃命之人都不如你这般想东想西,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什么毛病。”

临衍又看了他片刻。肖佑泽脸黑,个头小,他叼着个草,蜷缩在城墙根下仰望着墙头上的灯火。

灯火柔黄,万家灯火是万家红尘,而红尘既不属于墙根下的逃命乞丐,也不属于九重天上的至尊上神。

肖佑泽看了片刻,摇了摇头,忽道:“此处应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