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五章 飞翔(1 / 2)命运协奏曲首页

这是一个明明知道要死亡,还要一步一步地感受炼狱之苦的过程,很痛苦,却无法拒绝的过程,因为他们想要活着,无论如何也想要活下去。我对于活着那种事情不是很在乎,但若有一天我即将经历那种过程,我宁愿用死亡去换取,生命最后的浪漫,最起码那样可以保留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美好印象,看不到冷漠,看不到绝望,看不到日益苍白憔悴的自己,让我关于这个世界的美好幻想和记忆,一直保存到死亡之后。因为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美好的梦幻在自己眼前撕裂破碎,变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过程。”

齐天邪十分认真地跟他们诉说着,没有平时的嘻皮笑脸,也没有往日随性而为天真活泼的表情,这让他们两个都意识到,齐天邪对很多事情的理解都比他们通透很多,也很能放得开,最重要的是,他不会逃避懦弱的自己。

若是在其他时间,其他地点,听到其他的人这样的叙述,萧若心中一定会泛起酸涩和无奈,因为逃避现实,连生存的最后一丝希望都不去追求,只是因为不想面对那个惨烈而煎熬的过程,不想让自己关于这个世界的美好幻想破坏掉,就义无反顾地选择死亡,对于她来说是无法原谅的懦夫行为。

因她一直都觉得,梦幻和现实,虚假的梦幻和惨烈的现实,难道不是后者更加有面对的意义,为此会有无限的勇气和信心,被伤得体无完肤也想追求那一份真实,那样才是勇者的行为不是么?

但此时此刻,那个看起来比谁都不谙世故,看起来比谁都随性自由的人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却无法将之评判为懦弱,软弱,懦夫……

那是他自己选择的生存方式,即便知晓了眼前一切皆是虚幻,一切皆是浮于虚空之中的美好梦境,知晓了现实有多残酷,世界有多冷漠之后,他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世界,他从那个梦中醒来了,然后怀着对梦的向往再次沉睡过去了,不是装睡,是真正地再一次进入了梦的世界。

比起她那毫无意义的真实,为了逼迫自己面对现实而涌现的虚假的勇气,他能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世界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选择,也许,也许的也许,萧若不是为了追求真实而面对那种过程的痛苦,她也许只是,无法原谅从那一切面前逃开的自己,所以只能直面一切,并寻找着勇气的来源,就好像,不那样做的话,萧若就无法成为萧若,而是另外一个人了一样。

“你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她嘴角浮现淡淡的笑容,没有什么比直面自己的懦弱更了不起了,那是她永远都到达不了的境界,而他的行为,不是自欺欺人,只是按着自己的方式在走,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也知道自己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去接受一个绝症患者生命最后过程中的灰色,苍白,无力和绝望,“因为很了不起,所以你非常地幸福。”

黯淡的空间,黯淡的光线,黯淡的未来,她的声音,在其中清晰地回荡着。

左天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萧若他们所呆着的空室,从那半掩地石门中出来之后,心头一直盘旋的不适感又一次铺天盖地地袭来,那种宛若身处炎炎夏日黄昏时刻垃圾堆旁的感觉强烈又明晰,冒着热气的柏油路,蒸笼般湿热的风,其中夹杂着水果和垃圾腐烂混合的气息,浩浩荡荡地拂过他的心头,与其说是不适,倒不如说是厌恶。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

他出来是有话跟那个很神秘的少女说的,她究竟是什么人?她的组织来到这个国家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他们要介入这一场纷争之中。很多事情似乎都正在超出原本应有的轨道,可那种越轨之后疯狂地朝着看不见的黑暗发展的现实却给了他一种早就固定好了的感觉,似乎越出来的那个轨道,才是原本的,计划中的线路。

这种感觉很奇怪,感觉就像之前他人生中所积累的经验,常识,直觉,在一瞬间全部被推翻,而他仍觉得那很正常,感觉被推翻之后的扭曲才是原本的姿态,他找不到丝毫的不协调和违和感,本来应该衍生的情绪没有生出,本来应该产生的怀疑也没有从心中出现,那种宛若被看不见的人操纵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的感觉让他厌恶又排斥。

而那个女孩的出现,更加重了那种好似牵线木偶的感觉。她莫名其妙地插入这一系列事情中去,看起来与所有人的目的都毫无关联,却偏偏轻而易举地将那个暴走的暗杀者给清除了,还与这个离奇空间内的一只诅咒之兽有着不小的联系。

对于她的出现,他应该排斥的,应该怀疑的,但自己却没有产生对于那个女孩的抗拒感,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枫斗从她身上嗅到了同类的血腥味,而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十分让人怀念的感觉,理性和情感豪不契合,他觉得自己是被强制着不许对那个女孩反感,如同一个被加载了强制程序的机器人,尽管自己有意识有理性却冲不出那道强制的护栏,所以应该出现的怀疑,震惊,排斥,抗拒都被镇压了下去。

自己在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控制着,操控着,这让原本对于自己的存在都不大敢确定的他,再一次陷入了某种隐隐的担忧之中。

他们沿着走廊往前走,越过冷玫所呆着的房间,越过散着冰窖般的冰寒的灰暗空间,来到了走廊尽头的大厅。

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厅,乳白色的矩形石柱,大理石的冰冷平滑的触感,整齐排列,一直延伸到大厅的圆形穹顶之上,有如身处天主教堂,敬畏和莫名的神圣感如冷水般从头浇注下来,信仰的力量让人心安。每一根乳白色石柱上都有浅浅的浮雕,凹凸有致,栩栩如生,脸部轮廓有着西方人的深邃和美轮美奂的特点,大部分描绘的都是希腊神话,还有一小部分是北欧神话和印度神话。

其中最吸引人注意力的,就是圆形穹顶上的那一幅浮雕,乳白色的穹顶本身就散着黯淡而不明晰的光,这是这个广阔神圣如教堂的大厅里唯一的光源,光亮刚好到了可以看清那些浮雕的线条和大致模样的程度。

穹顶上描绘的那一幅图画比其它任何浮雕都要恢弘壮阔,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叠起来,又分离而去,由此带来的恍惚感让他眩晕了一阵,头顶之上的浮雕图画描绘了很多东西,波涛起伏的大海,海之彼岸的军队穿着铠甲的军队,被无数个长着翅膀的天使所环绕着的,长着翅膀的男人……

透过那一幅气势浩大磅礴的浮雕,他仿佛看到了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去,透着淡淡的悲戚,与无以名状的悲哀气息。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就像面对着一个随时都要将自己吃掉的猛虎,“你是谁?”他抬起眼帘,挑战般地去注视她那金黄色和湖蓝色的妖异眼眸,一边是带着魔力漩涡般的金色大海,危险又灵异,看起来随时可以将人的灵魂吸走,然后埋葬在那无边无际的金色之中,而另一边,则有着长白山天池般动人而明亮的湖蓝,倒映着蓝天和白云,倒映着青空下的的蓝色冰川,透着清冷和宁静,似乎能让人的灵魂在瞬间归于尘埃的寂静之中,随后将一切污秽洗去。

没人可以长久的注视那样绮丽绝伦又妖冶似黑暗中绽放着的诡异花朵的眼神,谁都会讨厌那种从上到下,灵魂都被看透的不适感觉,谁都会抗拒那样只是注视就好像交出了自己的灵魂,任人宰割的危险边缘感,她的视线比他想象中的要灼热,更能引起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安,但即使要被那金色和冰蓝色组成的大火燃烧殆尽,他还是挑战般地去注视,不知为何。

女孩好奇的看着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以一种夹杂着如丝如缕的悲戚表情说:“你知道,头顶的那一幅,描绘的是什么人么?”声音极轻,似风中的芦苇,一用力就能断掉似的。

“伊卡洛斯。希腊神话中用蜡和羽毛做成翅膀想要飞向天空与太阳的男人。”那是一个十分浪漫也十分悲哀的故事,伊卡洛斯是希腊著名艺术家,发明家,代达罗斯的儿子,代达罗斯在雅典时因为犯了杀人罪,而逃离到了克里特岛,克里特岛美丽富饶而有着无数热情的人,克里特岛上的国王米诺斯十分器重他,他远离了自己灵魂深处的那片土地,像一只流落他乡的孤狼,在那孤岛上每日每夜看波澜壮阔的大海,日升月沉的天空,天空尽头的那一端,久久无言。

他想念着自己的家乡,在时间的流逝中那感觉越发浓烈起来,宛如越来越灼热的大火,烧遍了他的胸腔和身体,烧毁了他的心脏和思念。他觉得在异国的他不是他,故乡是他灵魂的一部分,离开了那片土地,他也就失去了真正的自己,想要回家,强烈的期盼日复一日地袭击着他的心房,一层层剥掉他心灵上被时光磨出来的厚厚的茧和外壳。

他是如此地想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可是他知道那是一个十分困难的事情,围绕着这个孤岛的大海无边无际,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被那样的深蓝色覆盖着的神奇土地,因为那是个不可能的愿望,所以他找了很多的理由来羁绊自己的向往和脚步,比如那个器重他将他当作朋友的米诺斯国王,比如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伊卡洛斯,他聪明而富有挑战欲,他会成为一个超越他的发明家,因为他的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

那些理由就像是他在心里筑起的大坝,拦住了那思念之海波涛汹涌的撞击,可那大坝最终崩溃了,在米诺斯国王越来越加重的疑心和不信任中,他的心还是被思乡的大海淹没过去了。

他决定逃离。

他和富有创造力的儿子联合做了两双翅膀,翅膀用羽毛为基本的材料,蜡作为粘合剂,完成翅膀之后,他们日夜的练习,最终,两个人都能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

他们的逃离计划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