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乾建国以来,历代国师皆出自镇国公丘家,镇国公爵位世袭罔替也是因为丘家特殊的才能,因此大乾人常把镇国公府和国师府放一起说,但其实高祖时便建有专门的国师府,作为历代国师修行、占卜、处理事务的场所。 丘亦风出关,国师府不再谢绝访客,丘亦雨立刻就跑了去。他们三兄妹的老爹也没什么天分,当年就很不爱修行,偏偏丘亦雨不是。他的才华明明在别的地方,偏偏一心向道,始终不肯放弃,坚持自己有一天一定会开窍。 用他的话说:“大哥和三姐是娘胎里开的窍,我不过是需要多一点时间而已。” 多一点时间,他现在十六岁,这个“一点”就是十六年,事实上,肯定还会更长。 做弟弟的有心学习,当哥哥姐姐的也不好太打击他,国公府又不缺他一个打理庶务的人。别说是想修行,就是要当一辈子纨绔,弟控兼妹控丘亦风也觉得,那没问题,养着! 于是丘亦雨来了,丘亦风自然是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他太庙祭祀科仪,又和他细细讲解每一个步骤的内涵。丘亦云本来还在想,大哥出关了就又要牵(拉)红(皮)线(条)了,结果一天下来人都没见,一问才知道丘亦雨已经控住了他们大哥。丘亦云心想,弟弟还是蛮有用,突然有点后悔之前打击他,下次一定要对他多一点耐心。 历代帝王都爱给自己的生辰以节日命名,什么万寿节、千秋节,大乾开国后随着政局稳定下来,自然也有官员上疏提议为帝王生辰设节,高祖皇帝当即御笔手书两个字——乾明,寓意大乾后代帝王都要做明君。 乾明节的命名就这么固定下来。当今陛下登基七年来,乾明节从未大办,今年却是第一个整寿,礼部尚书上奏请办乾明节庆典,群臣当庭附议,这才定下来办一次庆典。 陛下登基以来从未大办过乾明节,满朝重臣都像是攒了七年的力气要使在这一天。一个月来礼部和太常寺几乎天天往国师府蹿,逮着丘亦风不是说太庙祭祀就是说九华门祈福,从人数、法器,一路死磕到了他的法衣。丘亦风不甚其扰,干脆心一横,说自己要闭关为陛下祈福,这才躲过两拨人马的集火。 其实闭关……就是一个人关屋子里睡到自然醒,然后打坐,然后研读经书,然后发呆,虽然无聊了一点,总还是比同时和礼部、太常寺打交道好一点。 但是在丘亦雨的眼里可不是这样,他只觉得大哥真是忠君爱国,必须是他的楷模。可以说这位兄控也是病入膏肓了。 随着礼部和太常寺重新涌入国师府,乾明节也到了正日子。根据丘亦风在问仙台占卜所得吉时,巳时一刻祭祀大典正式在太庙拉开序幕。 丘亦风着金色法衣,日月星辰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太庙前唱祝,脚踩出八卦图,破妄剑发出淡金光芒,一炷香闭,风兴、雨至,月余不见雨水的今夏迎来了第一场雨,可谓是极好的兆头了,陛下也抚掌赞叹,激动不已。 丘亦云带着丘亦雨在外围观礼,丘亦雨用手接雨,笑得孩子一样。 “阿姐,大哥真厉害。” 丘亦云就手一个暴栗敲他头上,说:“临虚宫这么多年,科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大哥哪里祈雨了?这就是碰上了。让你乱讲,传出去明天钦天监又来我们家找麻烦说我们抢功劳,到时候你去跟他们掰扯。” “啊……阿姐,我错了。”丘亦雨捂着脑袋,拉着丘亦云袖子嘀嘀咕咕,“钦天监蒋大人太啰嗦了,别让我去接待啊。” 丘亦云不理他的哀求,目光重新落在大典中央的丘亦风身上。法衣上的郁罗萧台、仙鹤祥云绣得巧妙精微,这件法衣乃是丘氏先祖传下,名叫玄天宝蕴琉光袍,是在历代国师间传承的宝物。丘亦云不懂事的时候曾经披来玩过,懂事了却再也没有摸过。 她微微垂眸,敛去眼中所有情绪。只因为生作女子,便在十四岁就被送离临虚宫。因为是女子,太庙祭祀就只能在远处观礼。因为是女子,当年未到及笄就都急着为她考虑婚配。大乾民风开放,对女子的禁锢束缚并不是很多,但在紧要场合,女子总是不能出现的。 丘亦云无声叹一口气,脸上的落寞还没收拾好,迎面就撞上了秦戍的目光。他们隔着很远的距离,人群将他们分隔,可只要一眼,丘亦云就知道他在看自己。微微蹙眉,还是那个面瘫脸,她却读出了一丝担忧。 展颜一笑,这一次丘亦云没有直接避开他的目光,和他对望一眼才错开。 一晃即收,却没有逃过秦戍的双眼。寒梅初放、杏花微雨、拨云见日、长空朗月,世间美景都比不上这一抹笑。 除了观礼的多了一个南衡使团,太庙祭祀并没有什么变化的顺利结束了。男女均可参加的宫宴设在晚间,午间宴群臣,丘亦云便没了事做,看完祭祀就带着丘亦雨准备返家。 到家吃完饭午睡,然后被丫鬟从被子里挖起来梳妆打扮。捣鼓大半个时辰,明霞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小姐打扮起来,满京城的贵女都要失色了。” “得了吧。”丘亦云懒懒的一手撑着下巴,看了眼镜中人。一个时下流行的螺髻,一支金钗,上镶鲜红欲滴的红珊瑚珠,衬得丘亦云原本出尘的气质多了一丝烟火气,相比平常的皎若孤月,今日添了些明艳与娇柔,却又不突兀。 “可算给婢子逮着机会用着珊瑚珠钗了。”明霞满意地笑着又看了看,确保收拾好了才请丘亦云更衣。丘亦云身边四个大丫鬟,明霞掌管着丘亦云的衣裳首饰,一手盘发的手艺在全府都有名。可惜丘亦云常着男装,又爱梳道髻,让她少有发挥余地,可憋坏了。 金白渐层齐胸襦裙,浅蓝裙头,绯红上襦肩绣鹤纹,搭一条银红披帛。右手上挂着一只剔透的玉镯,薄如金镯,莹白透亮,衬出丘亦云一双皓腕。 乾明节宫宴设在太液池畔,朝臣及贵族男子一处,诰命夫人和各家贵女一处彼此招呼闲聊,等候帝后驾临。 丘亦云在这样的场合也收敛许多,主要是她其实并不爱出风头,只静静在一旁尝了尝瓜果。各家夫人、贵女们对她态度不一,大多数人是敬而远之,当然也少不了想要套近乎拉关系的,也少不了对她嗤之以鼻的。她一概懒得理,跟她说话的都被她三两句打发了,唯有嘉宜县主过来,得了她一点真意。 “丘姐姐,今天能让我跟着你吗?”嘉宜一双鹿眼渴求的盯着她,仿佛湿漉漉的。 “嗯?”丘亦云又吃了一小块蜜瓜,问,“开了宴咱们的位置可能不在一块。” “是哦……”嘉宜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眼里失望倒是没有,却有点担忧。 丘亦云看得好玩,心想会是什么事,让小姑娘忧愁得都不敢说出来,难道是在躲宫宴上什么人? “那开宴之前让我跟着你吧丘姐姐。” “好。”丘亦云突然有点好奇是什么事,想到一会两人肯定会有分开的时候,一会暗中观察就是了,于是便按捺下了好奇心。 很快帝后驾临,众人行礼,帝后分别落座,女眷这边,皇后娘娘一开口先把丘亦云招到了身边坐。嘉宜眼看着丘亦云被皇后娘娘叫走了,心急如焚又无计可施,只好干着急。 这下丘亦云可看明白了,嘉宜这是怕她和皇后娘娘亲近。 还没等她想出来为什么,宫宴正式开始,歌舞丝竹、贵女献艺接连不断,好不热闹。直到诗文环节撤去屏风,年轻公子们前来拜见皇后,丘亦云才知道是因为什么。 皇后特意把她拉到身边坐着,底下一排各家公子,当先一位便是五步成诗的金科状元。旁边还有什么侯府世子、武探花,甚至还混进去个鸿胪寺少卿,就连嘉宜的长兄也在其列。 丘亦云瞅过去堪比“选美”现场的场景,对上嘉宜一言难尽的脸色,差点笑出声来。一转眼,正对上秦戍黑如锅底的一张脸,硬生生把笑全憋了回去,莫名有点心虚。笑话,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皇后拉住她的手悄声说:“既然秦统领不合你的心意,你便看看其他家的公子,世间好男儿多着呢。”说罢皇后豪气干云,附耳来了句:“任你挑选。” 丘亦云:…… 暴发户既视感,皇后肯定是被皇上教育了,这个推断毫无破绽,完全就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