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识即将消散，眼珠子盯着他的妻子的方向。他就那么看着，那么无力地看着她被几个男人围在里头。他看不见她的脸，被人群挡住了，只有她的白皙的腿从男人们之间伸了出来，蹦得笔直。还有她的哭声，哭得他感到好痛苦。

施袅袅感受到了这份痛苦，那种即使濒临死亡、粉身碎骨的痛苦也压制不下、掩盖不了的，更为悲恸的苦楚。

以及那道悲凉的、无可奈何的目光。

她的心不断地抽痛，这股抽痛使得她猛吸了口气，终于回过神来。心下一紧，那个眼珠子让她进入魇的状态了。

但黎婉竟然仍待在原地，并没有趁机攻击她。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栓住，她大张着嘴发出攻击性的咕噜声，身体挣扎扭动，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那些黑黄相间的小蜘蛛们也停止了追逐，瑟瑟发抖地停在原处。几双细细的小细肢互相触来触去，仿佛人恐慌不安时情不自禁地搓手一般。

而鸡妖和黄鼠狼，也很是紧张地看着施袅袅的身后。

施袅袅转过头，看见了一袭黑袍的男人。

夜环空。

她顿时有些惊讶：“师祖……”

不是说师祖一般不会亲自上场处理这些事情吗，他怎么也下到地下来了？

夜环空站在洞穴的甬道处，并没有看施袅袅，而是目光清冷地盯着张牙舞爪的黎婉。他看了半晌，忽然目光一沉，施袅袅的身后传来了爆炸的声响。

湿哒哒的黏液与糊状的蜘蛛丝霎时溅了她一身。

她跟黎婉打了这么久，师祖竟然……一个眼神就让黎婉爆炸了。

但是能不能考虑一下站在附近的人啊！施袅袅看着隔得远远站着的身上干干净净的师祖，眼前滴落下顺着头发滑落下来的腥臭的黏液。

呕。

她已经想干呕好多次了。

鸡妖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下意识咯咯叫了一声，然后赶紧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惜他的手不长，即使捂住了一部分，仍然让尖尖长长的喙透过指尖缝隙伸了出来。

黄鼠狼犹豫了一会，忽然拉着鸡妖飞快地跑了，仿佛一阵风，从施袅袅身边疾驰而过，又从夜环空身边疾驰而过，消失在了洞穴的尽头。

夜环空瞥了一眼那两只精怪，往洞穴里踏了一步，感受到脚底的湿黏，又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朝施袅袅招手：“过来。”

施袅袅于是走了过去，走到一半，夜环空便阻止了她，似乎难以忍受她再靠近一步的臭味：“好了，停。”

施袅袅：“……”

夜环空伸出手来，食指虚虚指向施袅袅的咽喉，往上微微抬动，施袅袅便感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正往上钻，滚进了她的喉咙里，继续往上攀爬，然后施袅袅呕的一声，吐出来了那颗眼珠子。

夜环空道：“这东西待在你身体里，会污染到我的日属性灵蕴。”

施袅袅一边俯身去捡那颗眼珠，一边道：“师祖，那是我的灵蕴。”

夜环空：“我的。”

好吧，师祖爱怎么说怎么说，你强你都对。

夜环空转身朝外头走去，施袅袅连忙将眼珠再次塞进自己的腰带，跟在他的身后走，边走边问：“师祖你怎么来了？”

夜环空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施袅袅有些心虚，道：“对不起师祖，我摸了摸你放在案上的那个绣着婉的白手帕。可能是因为手帕的原因，我开了真视后就看到了诡眼蜘蛛和连通这里的蜘蛛丝，所以追来了。”

“哦，那个手帕啊。”夜环空想了想，似乎才想起来手帕的事情，“她的东西，沾了她的气息，自然能看到。”

施袅袅问：“师祖，你就这么直接把她给杀了吗。”她还以为师祖对黎婉是有啥特别的呢。

夜环空咧开嘴笑了，瞅着施袅袅：“不杀的话怎么弄，把她养起来观赏吗，时不时抽点蜘蛛丝来做衣服？”

施袅袅：“……”

她道：“不是，你让她回到以前的状态啊，她以前不是只是幽幽地站角落里，不吃人的吗。”

“不行。”夜环空道，“她的怨气被无限激发，消散不了，回不去以前的状态了。只能让她死。”

施袅袅想起了黎婉在看到公羊青的眼珠时，曾经流露过片刻的脉脉情感，但很快，戾气又占据了她的全部思想，竟然连丈夫的眼珠都要吃掉。她的确是彻底被自己的怨气所支配了。

“她为什么会变成蜘蛛新妇？”

“你想知道？”夜环空伸出手，在她眉间点了点，“今晚你会做噩梦。”

施袅袅：“……”

他们走出了地底世界，卞栾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组织人去处理地下的遗骸，以及派人通告前来求助的村子。奚冷看到施袅袅，松了口气，有些责备她道：“你以后也稍微等等我啊。”

施袅袅笑道：“投入的时候会没注意到你跟没跟上啊。”

她看向不远处的师祖，发现他从袖间引出了一小缕黑色的气体，歪歪扭扭地波动着，很浑浊，透着一股令人不舒服的邪恶感。夜环空将那缕黑魂交给了卞栾，道：“果然是魔魂，这残缺的魔魂激起了黎婉的怒气，但它的本体没找到。”

卞栾应了一声，又同师祖说了些什么。

夜环空忽然转头冲施袅袅道：“两个月后的太虚宗门祭祀宴，你跟我一起去。”

“诶？”施袅袅惊。

太虚宗门祭祀宴，是整个太虚宗门二十八宫齐聚一起，祭拜曾经飞升成仙的掌门夜涟的盛事。人间信神，各神都有自己的信徒与庙宇，而太虚宗门信的，便是出自他们自己门派的仙，莲仙夜涟。

师祖去参加这个做什么。

难道他的屠门计划又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