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劫难?各自闭关? 常法。有常法可依?情爱,人间与仙界不同? 他人尚不知,你我必一同应对。 ------------------------------------ “你看,几乎纯色!”幽若掏出一片油亮的羽毛,除了边缘有些杂色,火红如焰。 白子画舒口气,不由笑了:“幽若没在人间住过。”寻常鸟雀也奇异。 再看羽毛火红,隐隐映着幽若眉间轻不可见的印记,不禁敛眉。师弟闭关了? “小骨,我们先回长留山。过年师父再陪你去想去的地方,可好?” “好啊好啊,好久没见糖宝他们了……师父可以和我们打雪仗了!” “幽若,你担心什么呢?师父去师叔那里了。”花千骨陪幽若坐着。怜她为情所困,可自己的经验显然也帮不上她。 “所以才担心啊……”幽若把衣带折成几叠又拉开,最后索性抛开。 “哦……”花千骨想想也是,等待时最是如坐针毡,“师叔闭关前……你们……”明明是幽若受困,她却言语不清。罢了罢了,幽若能明白。 “没什么,就是时时在一起吃饭,练剑,聊天……说闭关就闭关了。我弄来他的海棠鸟,他也不肯来见我。” 看着幽若枉自瞪眼,花千骨无言以对。又是儒尊的宝贝鸟……还早在赌局时……想想自己也弄坏过师父不少东西。难道所谓感情,就是增添许多烦乱吗?想不出所以然,却也低头悄悄笑了。 “幽若,海棠鸟。” 两人慌忙抬头。白子画面无表情,站在二人前。 幽若早就溜走了,再回来时却拖拖沓沓,怀里捧着一只纯色的鸟,羽毛纤长,嫣红娇媚,和幽若烧红的双颊相映成趣。花千骨这才想起她找到的火红羽毛,看她脸色,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小骨,把鸟送去销魂殿。幽若随我来书房。” 幽若不情愿地放开鸟儿,投来一个求助的眼神。花千骨耸耸肩。真不知道怎么帮你,你偏偏要把儒尊的鸟弄了来,多生出一事。 花千骨接过鸟儿就飞向销魂殿。刚落地,看到火夕和舞青萝已等在原地。二人安静地站着,她却觉得不自在了。 “我就说了,师父没了这鸟,闭关都不安心。你又输了……” 走时听到舞青萝这句话,花千骨倒是安了心。 回到绝情殿就往书房去。 白子画端坐案前,案上文牍堆了小半尺高。 “师父在批折子?”花千骨张口就问。 “我叫幽若去闭关了。”白子画也不看她,也不答她,只淡淡说道。 “闭关……”花千骨小声念了一遍,怎么都闭关,忽然又闪过那个不对劲的念头,“师父,幽若没事吧?” “没事,渡劫。” 花千骨陡然一惊,听到“劫”这个字就有些害怕。可是自己免不了,人人都免不了啊。但为什么师叔也要闭关? 于是稍稍凑近身子小声问:“是什么劫啊?师叔也闭关……” “小骨,师父现下不得闲,你自己去玩罢。别忘了练剑。”白子画缓缓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却是示意她退下。 花千骨吞口气告退了。看来师父是不会说,早也理解了师父的不说。有师父在,幽若应该不会有大碍。 心中却久久不能放下一处,为何他们两人都要闭关?这个劫……莫非和两人都有关? 时不时闪现儒尊狡黠的眼神,怎么也琢磨不透,也不敢猜度。一人闷闷地练了会剑,就去了厨房。 倒是又回到了过往,师父终日不见,只在晚饭时见上一面。荏苒百年,师父前还是谨小慎微,又随性顽皮,见机撒娇。绝情殿的日子,一成不变。 “师父,我能去给幽若送点饭?” “去罢。你管着点,别让我管你们两个。” 得了师父这句话,才感到绝情殿和以往不一样了。她不是仅仅被照管的徒儿,她也有担负的责任了。倒是自己为幽若做过什么呢? “幽若,你这叫闭关?” 推开塔室之门,花千骨口目俱张,好歹没把饭菜掉在地上。 塔室陈设最为单调,仅有两张案几。如今仍是两方案几,却风格剧变。一张上各色物件琳琅遍目,有珍奇古玩,也有人间廉价玩意。另一张案几倒是整洁如故,但正中放着那片嫣红翎羽。 “师父,我现在心里乱得很,哪里坐得住……” “幽若,你……”花千骨有些哭笑不得,赶紧背过身去,“你师祖整日坐在书房劳碌,就为你安心闭关。”极力想把声音压低、显得严肃一点,却全不见气势。为什么师父轻易一句话,不怒自威?她这是做徒儿被管惯了,也不会管教自己徒儿了? “师父,对不起,尊上都不能陪你了……”幽若低头垂目,可怜兮兮地说。 “不是这个!师父又不是我……”花千骨不禁又羞又气,真不明白幽若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倒是事事为她着想,却把她也想得太自私了罢? “我和师父大老远回来,是担心你啊。你在紧要关头,不好好闭关修炼,叫我也不得安心的……” 想义正辞严训责一番,却忧心忡忡,诉苦连连,几乎是在恳求幽若好生把持了。只好叹口气,也不回头看她,推门走了出去。 一路低头揉着衣摆。怎么做人师父就这样难呢?担忧徒儿,比徒儿更甚;再担忧,却也只能看着,无法代劳。只恨知道的多,能做的却少。 幽若已经是很省心的了,自己当年闹出那么大的事,师父是多么不容易啊! 大步走着,忽然感到一头撞上什么了,却不疼痛。 “师父……”索性又一头栽入他怀中,怯怯地说,“师父,看幽若情状不大好,我可以做什么?” “该教则教,该管则管,该放则放,该罚则罚。”白子画虚望着前方,平静如水,只把最后四个字念得稍稍重些。 “可师父,我是在师父养育下长大的。幽若不同。这么多年,我没有真正教导过一日,倒总是让她为我操心奔忙……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责罚她?” “那便从今日起。”白子画看着她一脸困扰,轻拍拍她手肘。 “还是……还是从明日起吧。”花千骨既决定了明天,似安心几分。 冬日夜长,但她还是未至天明就爬了起来,直奔向塔室,却在门口止了步。 换了口气,肺中为冬日空气一清,才推门走了进去。 案几是收拾好了,幽若却俯在其中一张上睡着了。衣襟、头发散乱,呼吸一促一缓。 花千骨暗暗心痛。在她身边坐了,想抚她后背为她顺下气。不料刚一触碰到,她就猛地惊醒了。 幽若仰面跌倒在地,一片羽毛在空中盘旋几周,落到她唇边。羽毛似胭脂彤红,更衬出她面色煞白。 幽若慌忙把羽毛收入怀中,正襟危坐了。 花千骨摇摇头,依旧站起来转过身说:“幽若,你把案上这些书抄好了,省得分神。我明日来检查”说完就忙不迭走了出去。 花千骨也并不知能做什么。自己经历的劫难都具体可见,在幽若这里却是犯难了。只想到在淙音河谷自己在小月的心魔里挣扎得越深越不能出,师父也是罚她抄书,倒是凝聚、回转了心神。 如此日日督促幽若抄写。幽若倒也不肯辜负她心意,每次都规规矩矩地抄好了。几日下来,气色似平顺了几分。 一日在庭中练剑。并没有走某个套路,只是随着天边云起,随意化出一些招式。 忽见一道莹亮白光,天海之色一浅。 她依旧舞剑不止。师父的剑也一同起落收放,和她每一式正相合,浑然天成。 往事如流云,在剑下呈现。许多苦楚压抑,两人却停不下剑来,直到最后轩辕剑结束前世一切。 终于结束了不知所以起、一发不可收的剑式。 两人疲惫地相对而立。 白子画将她紧贴着汗涔涔额头的头发别在鬓旁,叹了口气。 这不是师弟和幽若渡劫么?怎么这时会影现他和小骨过去的劫难?这其中莫不有什么联系?摇摇头。那么,是从过去有所指示?却又一时想不明白。 看着小骨也眉头紧锁,便拍拍她脑袋,温和地说:“小骨,去做饭罢。” 夜里正入定,忽然感到一些响动,就向花千骨床边走去。见她吐纳深长,面色安恬。正待走开,小骨猝然受惊坐起,几乎没有撞在白子画身上。 “师父,我觉得不对!”花千骨喘着气急急地说。 “先喝口水,慢慢说。”白子画递上一杯水,扶她靠在床围坐好。 “师父,劫是不可回避的吗?”花千骨双目熠熠,认真地看着白子画夜色中清明可见的眸子。 “劫是注定,自然不可回避。”白子画若有所思点点头。 “那既然不可回避,岂不是应该顺其自然?” 不等师父置可否,花千骨继续问道:“师父,那我们的劫,是如何渡过的?” 白子画当然也往自己亲身经历上想。一开初就看到的劫难,本以为引她修行就能渡过。终究难逃,却各自不能面对,以至为敌。最终是亲手杀了小骨,心痛太甚才面对,才化解。 可是修行渡劫,一贯是在清心明性。幽若本是好顽无约束的,更不能不辖制了。 “小骨,顺其自然,不是放任自流。渡劫自有常法……”说到“常法”二字却止语。他和小骨的劫难千古难逢,又岂有前人常法可依?一旦关涉感情,仙侣情缘,和人间风月,又有何区别?回避倒也是一种处置,但又何尝是圆满之道? “师父,你把我,把你自己,囚禁在长留海底,那十六年的闭关……” 黑暗中犹见她脸色涨红了,白子画捂住她口,轻抚她额际:“师父知道你的意思。幽若的事,我也不确知。不急在片刻,切不可莽撞。她如今还稳当,我们再想法子。” “师父……”花千骨低下头去,“你不怪我说话冲撞了你?” 白子画只继续理着她鬓边乱发:“小骨,你想说什么,说就是了,不要瞒着师父才好。别人的不知,你我难道还不知,一同应对才是。” 花千骨用力点点头,却不再靠着床围,倒是往白子画身旁挪。白子画揽过她来。两人坐在床前,夜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对方的呼吸,二人呼吸竟是发于一弦,同生共息。 “小骨,你不是想和师父打雪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