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和世尊的分歧:风希是否下山历练。 师父的宽与严。历练的勤与闲。 蓝溪:走向各自的极端。 刑具:善恶一体? 从仙山到人间。 用善念化解恶念。 ----------------------------------- “风希就不要随众人下山了。” 整装待发,听到世尊这样一句话。 “师父,风希很勤奋,在众弟子中领先,或许还能立功。”落十一上前道。 “立功?不添乱就好!他立心不定,随时走火入魔,怕是要助了妖魔。” 花千骨拉一拉白子画衣袖,没说出声。知道不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但世尊这样排挤风希,她实在看不过去。 白子画这几日都在权衡。风希留在山上自然不合宜,山上要炼化蓝溪玉。和他们一起去蓝溪,也怕横生枝节。将他送回茅山,更不好,风逸如今照应不过来。随众弟子去历练,或许是最佳选择了。 一道预感掠过眉间,说不出确切。但风希有一劫须过,凶吉却是难卜。小骨的命数是看不到,风希的是看不清。 “师兄,他留在长留山也不好,炼化蓝溪玉,对他最是凶险。”白子画向摩严传音。就让他下山看看罢,自己会一路留意。真有什么该发生,又如何避免?他们上世若不是被困神农鼎,难道不会有他样的死境? “十一,你看好风希。众弟子都不要你担心。”摩严朗声对众人道。脸上疤痕深深刻画着担忧。 看起来,世尊是在担忧风希。花千骨心底泛起一丝愧意,也许,自己把世尊想得太残忍了,他真能有什么恶意? 蓝溪早已成为一条寻常河流。 人间春雪消融。崖上草木渐绿。小村屋舍井然。水田春耕正忙。 “我们找家人借宿。” “师父每次出来都借宿,不会嫌……不干净吗?” “在外历练,就当耐受一切不舒适。” “弟子知道了。”近日在山上被师父严管,可谓是前所未有,都要喘不过气来。难得下山,想随意找师父说说话,得到的还是一句教导。偷偷看一眼师父严肃的样子,怎么还是笑了起来。 “这时节有香椿了。晚上师父给你炒个菜。”看到小骨春阳下暖暖的笑脸,感到嘴角春风漾动的涟漪。 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身子有些佝偻了,看不出年岁,当应是人间高寿。脸上虽满是皱纹,却依然有一种饱满,注入每一道皱纹生色。眼里光彩不黯,嘴唇微微弯曲,这样的笑脸似已成为多年习惯。 “你们小夫妻都好哦?来附近是看望亲友?喜欢我们这个村子吧?”提了几个问题,每一丝皱纹都在笑。 第一次有陌生人猜他们是夫妻。说起来,这段日子却过得最是师徒。 连连回答了几个好。 老太太也不详问。毫不费力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动几步,摇摆却迅速。 “那你们慢慢坐。要什么厨房里都有。我老太婆出去转转了,今天天气真好!” 意兴洋洋走出门。花千骨看到开门时阳光涂抹在师父白袍上。 “师父,我去给你沏茶。”花千骨跳起来,几步跑向厨房。 今日借宿真走运,这位老太太真不知悲伤为何物,他们也一时忘了忧患重重。 “啊!咳咳……” “小骨?” 小骨一手急忙盖上水缸的盖子,一手捂住口鼻。蛛网尘埃在阳光里勾画点染许多阴影。 “茶壶也积了不知多少年的水垢!”花千骨和刚才一样快步冲出厨房。 “不喝便是了。”白子画忍着不快,淡淡说了一句。 他早就看到这房子里看似齐整,灰尘却是常年未掸去。才说的在外历练有不舒适,就遇到了极端的一例。厨房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 小骨倒是看了茶壶还不甘心,还要看水缸。想想觉得好笑,不快的感觉又消去了。 “我们也出去走走。” 左邻右舍似乎没在意他们。各自都很忙碌。 “我练功要是这样投入师父就不会责怪我了。这都不像耕作了,简直是在修炼什么极难的法术,而且都快疯魔了!” 花千骨想到什么就说出来。这才感到师父愈发积云的脸色骤然电光一惊。 “师父,有什么不对吗?”话一出口,就把自己吓到了。 众人一俯一仰,锄头一起一落,都仿佛合了奇异的歌谣,惊人地一致,在风声中形成一道魔力。仿佛是一场操演,而不是各人在耕作自家的农田。 不知不觉间,花千骨已经拉着师父走到了村落边缘。 声嘶力竭的喊叫不住传来。若不是人数有限,真怀疑是走近了修罗场。 “不怕。”听到耳边一个清稳的声音,化去前方嚎叫。才感到手上隐隐生痛也被缓和,原来是自己拽着师父的手太重了。 看见师父在空中画了一道净白长练。哭喊渐渐平静下来。 走出来的还是当时那个老人。蓝溪的守护者。坚定里满是疲惫,疲惫也充满力量。低头致意。 “我只能暂时镇住他们。”白子画点点头。却更像是摇头。 “有劳!近日都失常了。想来你们一路已看到。” “刚才喊叫的是那些受过溪水诱惑的孩子?” “是的。村民都在走向各自的极端。这些孩子直接和蓝溪接触过,反应更加激烈。” “有什么办法没有?”花千骨左右晃动着脑袋,可怕的念头却更蜂拥聚集。 看向师父,却不渴望得到宽解。师父总说责任,说修心。蓝溪玉因自己而起,她必须承受一切,没有第二种内心的安宁。 “早日化解蓝溪劫难。”他们才有生机。 听师父简单说了一句,感到无限重量,重量中游走不定的心安到了实处。 “老身有一物奉上。” 尖细如针,幽幽蓝光,犹是蓝溪旧时。此刻的不安和镇定。 “忘溪之刑。” 竟然是刑具。 “再无可献。既能绝人诱惑,或许于应劫有济。恶念生风,善念平浪。” 是指刑器?刑罚集善恶一体?蓝溪老人毕生看护溪水和村民,还有这些被弃置在村民生活之外的孩子。说是孩子,这些人也不小了,只是于他永远是孩子,犯下大错仍不被抛弃。守护村民和被村民抛弃的人,这便是他善念可以做到的一切。 恶念善念?师父也说劫难是心魔。蓝溪玉的考验,也是如此?不仅是恶行,恶念也一样能酿成灾祸……蓝溪玉是她当年种下的恶念?所以不是她看得到、可以知觉的恶行?那她的善念又是什么?能做什么? “我们去山上走走。答应师父,暂时忘却一切,尽情游赏。”春风一刻轻柔了,村中哭喊不在。 人间春山,比仙境更多一分地气的潮湿。绿意浸满水色,河水新绿,烟岚墨绿。嫩草初发,繁花待织。欣喜地看襟履吸入青绿的气息,师父的雪白衣袍依旧不染一色,任她奔跑,总在左右。只听到自己的欢笑,近旁春鸟、春禽的鸣啼,远处春江、春云的浮游。 “师父,我看到香椿了!”师父今天待自己真好,这样严峻时刻还带自己出来踏青采集。不,师父严厉的时候,也不是待自己不好。 这次回去一定好好修行了!蓝溪老人一生清白,尚且能为村民揽下所有责任;她自己惹下的祸根,哪里再能有疏怠? “嗯。”你摘罢,只是不知哪处炒菜。这家的炉灶,你再贪吃,也难以忍受。 “师父,这个……香椿你不能帮我收着啊?回去再做……这家没法做菜。” 你走到半路才想到这个。感到今天小骨笑得比整整数月还多。早该带她出来了。小骨够刻苦懂事了,还要严辞训诫压制她最后一点童真么? “你们休息得还好吧?我每天都要出去走走。村头老王家媳妇,每天要把被子洗一次,家里收拾三遍。我才不,有这个闲暇,我不如出去转一圈。” 两人随意应了几句。怎么没在那个好洁净成癖的人家里借宿? “哎你们小夫妻,这么晚时候上哪里去?好歹过了一夜!” “我们有急事,不劳烦了!” “师父,我们要不要在野外扎个帐子啊?再借宿,恐怕又有什么不能忍受。”花千骨回头看蓝溪村火光落在背后,身前暮色凄茫。 “今夜没有歇息了。有急事。”暮色里最沉静的声音,比火光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