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九章 三千世界(2 / 2)艳绝首页

老式茶具混在一片西洋酒水中,显尽至高姿态。

努努下巴,他用讥讽做利刃,一点那张桌子:“上去,唱。”

一边的洪双喜站在角落,看到此情此景,心里便想:好戏开始了。

再说王佩珑,她遥遥得了万显山的命令,然而依旧能端出八风不动的大将风范,极其自然地就走近桌子前,她仅在今晚这场恶戏开幕前犹豫了两秒因为出来进去的已经习惯了穿旗袍,她这会儿不能叉开了腿一下跨上去,再把里头的肉色丝袜露出来,这不雅观,也很下贱。

犹豫过后,她想到了办法。

随便拖过一把椅子,幸好自己的力气还不至于拖不动一把椅子,众人翘首以盼地等待好戏,结果就见她好似踮了个脚就飞了上去,一眨眼便轻轻巧巧地站至中央,足尖轻挑着,把离自己最近的一枚银质打火机给卜愣开,踢开的时候面若冰霜,偏那副面孔又和她那种玲珑的身段自成一套,是天生的清冷和妩媚,灵动和自然。

她是要唱还未唱,要怒还未怒,更带着一分说不清的欲语还休至少她往那只打火机上踢的那一小脚,他们都宁愿是踢到自己身上,就是真踢了也不会疼,他们只当这是挠痒痒。

台下的男人都不由自主地关注她,每一双眼睛都恨不得从无形幻化有形,一层一层扒下她的衣裳。

王佩珑是真实地感到如芒在背,更觉得她这是失策了,不过罪魁祸首还是苏佩浮,师兄太烦了,烦的她连准备工作都没做好,就一头扎进了车子里,害得她并无吃食垫肚,唯有清茶一壶,从体力上就落了下乘。

好在喉咙浸过了水,这就算是润过嗓子了,她走进来的时候身无一物,只有一双手一双脚,还有一把好嗓子,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真正的身无一物。

或多或少地忽略掉那些露骨的目光,王佩珑开始唱起了念白,是很老套的西厢。

这种缠绵悱恻的唱段落到这群臭男人耳朵里不受爱戴,却一度是台下少奶奶们的最爱,她们就爱这样隐秘刺激的风流韵事。

至少在唱戏的走钟里,她们能暂时忘却家里的娘姨和老妈子,还有最最讨厌的丈夫,这种丈夫往往都是最该死的,因为普遍都是油腻大耳、满肚肥肠,渗出的油攒一攒都能用来炒菜,还是三菜一汤。

将满肚肥肠套用在当下这些人身上,顺便再从心底藐视他们,王佩珑这口气就越发畅快了,就算站在桌上跟个丑角似的当街卖唱,她也是毫无自怜之意,因为这帮人等级太低,只配让她倒嗓,还不配让她自怜。

她眼中的这点藐视能看见的人不多,统共只有两个

洪双喜,和万显山。

一段唱完了,众人虽有交谈调笑,却都属于窃窃私语的范围,奚落的并不过分

色就是色,色的本色便是取悦,是不能与下流混为一谈的。

唯独其中有位老板,兴许酒品稍差,要属酒后失言犯混腔一流,此时就非常欠地从衣兜里捏出几枚大洋,准头非常不好地扔上了原木大桌。

硬币到了桌上又飞弹起来,四散碰撞,丁零当啷。

“老戏不中听,咱们来点新花样。”丢钱的主看看万显山,又不怀好意地朝她投去邪光:“名旦嘛,不是号称什么都会?”

王佩珑闻言,低了头,不作声。

她遇到白痴的时候,从不作无谓的辩解,干脆就是不作声。

可她低头的样子却使酒鬼误会,以为越剧皇后被他戏弄的拉不下脸,心里还美上了,几乎就要伸手把她从上面拉下来,笑着追问:“不说话?那我给你出个题目,十八摸会不会唱啊?”

王佩珑不睬他,侧身板着脸,动也不动,端的是凛然不可侵犯,也知道傻蛋自有人收拾,万显山断不会这样故意给她脸色看,要她难堪,因为太低级了,他才不屑。

果不其然,那位口出狂言的老兄刚探出了爪子,就被不知何时移动到身边的洪双喜一把捏住。

没有捏碎,仅仅是捏住。

那人还想再闹事,冷不丁受了他警告似的一眼,或许是他脸上那疤太难看,或是那一眼太厉害,总之该老板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吓的酒醒,一等洪双喜松开手他便对自己的胳膊乱揉一气,再不敢当着万显山的面造次了。

王佩珑也没错过他那样的眼神,那个面相凶恶的人面无表情的,飞快地朝她看了一眼,那意思很明显是叫她继续,他的主子还没叫停,她这个戏子怎么能自行结束,她还得继续唱下去,不要钱一样地唱,唱到主子开心为止。

万显山是很开心,或者说,不止开心

他甚至是久违地非常满足,仿佛由内而外的,器官和感官一起的吃饱喝足,那对浓眉大眼宛如鹰凖,眼里不只装了金山银山,他如今也有正经的东西可以欣赏她。

身边的人香烟断了又续,一根一根地不能停歇,每人的酒杯也是空了又倒,他这回是真的满足了,非要看见这样的她才叫满足,他的小姑娘长大了,执拗地按照自己的方式长大,和他原先的打算背道而驰,可是这样也很好,玫瑰不带刺便不叫玫瑰,温柔顺从的女人往往在享用过后便少了回甘,好比霜雪消融,温水冷去,归根结底都是无色无味的水而已,那样太没意思。

他受不了温水一样的日子,他需要打杀与鲜血,自然也需要这样凶狠、自私的女人。

在万显山堪称欣赏的注视中,王佩珑已然忘却了时间,只是一口气吊在那里。

骨子里的好强和傲气叫她不肯认输,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是能让人看得起的。

他们一个不叫停,一个也身板硬,声调从高到低,从低到哑,可叹永无停歇,真要累煞黄泉

她就那么一直唱、一直唱,直至月落星沉,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