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毛瑾一进来就扑倒在老王的冰棺前,身子抖得像筛一般,一双手隔着玻璃在老王的脸上拂过,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王鑫远几次想上前去,被毛线拉下:让咱妈跟爸待会儿吧。 毛瑾转身看到在院子里的候着的尼雅以及她身后的两位,赶紧出去打招呼。 “姐,这是我爸我妈。”尼雅介绍道。 “叔叔阿姨,很抱歉……”毛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老王如果知道亲家第一次会面是这样的场景,那得多不自在,她爸是那么好面的一个人儿。 “孩子,没事。”尼雅妈妈过来拉起毛线的手:“我们觉得还是过来看看的好。” 尼雅的父母听到女儿说鑫远父亲去世的消息,就过来了。原本他们是不需要这么做的,毕竟两个孩子还只是在谈朋友,没到会亲家的阶段。可是,尼雅妈妈一想到将来有一天,她们离开时,尼雅也需要一个人承担这份痛苦,这心里就不落忍,也顾不上什么禁忌了,既然女儿的心思定了,还是过来看看的好。这心里呀,总会踏实一些,好歹算是见了亲家公一面。 “谢谢您二老惦记。”毛线使劲压着眼里的泪,还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老王最惦记王鑫远的婚事,这回算是找了个好亲家,能放心了吧。 这第三日上午出殡,来的人多点。鑫远的两个姑姑,也帮衬着在外边张罗了一会儿,尚经理散布了老王去世的消息之后,公司里也有人送来了花圈。 毛线正在门口对来客鞠躬道谢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瞥到了一抹红光,刺目又张扬。毛线顺着那裙摆看上去,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那张不算陌生的脸。 “站住!你谁啊!”站在外边的尼雅先拦住了美茗,这人有病吧,上白事穿红裙子? 美茗左右扫了一圈,见大伙的视线都被她吸引过来了,嘴巴微微地向两边拉开一些,红唇中间凸起一点,翘翘的,看上去像是杂志上的摩登女郎,左手捧着一束白菊,一双明亮的眼睛穿过人群,寻找着那个她熟悉的身影。 “毛老师,听说您家死人啦?”美茗故意说的很大声,挑衅地看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的毛线。 “是。”毛线径直走到她对面,几乎就要贴到她胸口了。 美茗倒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一步,只是,一切都晚了。她只感觉左肩被猛地拽了一下,紧接着右脸颊上就挨了一个巴掌。在她还没得及反应的时候,手里的花又被人抢去甩在了她脸上。 “你尽管进来!不怕挨打的话!”毛线拍了拍胳膊上的花瓣,转身就走。 尼雅看着毛线这麻利的动作,简直太崇拜了,毛线比那个叫美茗的矮了半头,她是把人拽下来打的,那速度,那力道,那叫一个漂亮。 尼雅摊了摊手:“我说什么来着?不让你进吧!” 周围人幸灾乐祸的目光几乎要把美茗活剥了,更可笑的是,杜云看她的那眼里竟然满是厌恶。美茗这个委屈,眼泪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就是那样对她的吗?她早上下楼扔垃圾的时候,跟杜云擦肩而过,尽管他在车里,还是被她一眼认出来了。她本以为他是要回家的,她迅速回去穿戴整齐,化了一个美美的妆,还煮了两碗他还吃的绿豆沙。可是,他并没有回来。美茗确信她看到的是杜云,她着急忙慌地下楼,前后左右几栋楼挨个找,终于看到了杜云开的那辆车,就停在灵棚外边。美茗从外边等了好久,才看到身着孝服的毛线,她那瘸腿实在是太明显了。她这心里一下子就冷了。杜云和毛线家住的这么近,她怎么不知道?她和杜云谈恋爱的时候,就住这里了,那杜云和毛线又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美茗一想到这毛线有可能是她和杜云之间的第三者就气得肝疼,她特意回去换了一身大红的裙子,去小区门口的花店里买了一束花。她就是来给她添堵的,管她家谁死了呢! 只是到最后,她倒了成了那个最大的笑话。她万万没想到,那毛线能动手,这会儿她只感觉这半边脸上火辣辣的疼,更让她疼的是,杜云的态度。 杜云的眸光,透过人群,冷冷地从她脸上滑过,就好像不认识她一般,那眼底浮动的厌恶和嫌弃丝毫不加掩饰。他甚至没有想过来搀她一把,给她个台阶下。美茗在鑫远大姑二姑的推搡下出了院子,她这脸是彻底摔在地上了。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家里招!”鑫远大姑看向毛线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毛线只是略微颔首,表示抱歉,并没有言声。 鑫远二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再看看在冰棺面前哭得死去活来的毛瑾,暗想,这娘俩还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到了出殡的时辰,一行人跟着殡葬服务公司的车往殡仪馆走。尼雅本是要去的,被毛线拦下了,那里阴气太重,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要去了,毛线让她留下看会儿家。 毛瑾这一上年纪,脸就有些浮肿,这会儿更是肿的不像样了。按照殡葬服务公司那边的说法,毛瑾是不应该去火葬场的,说是夫妻俩人不能让一个眼看着另一个离开,怕跟了去。 毛线觉得这有些太残忍了,明明就是很亲密的两个人,不让他们再彼此看一眼,谁又能安心呢。 “妈!”毛线扶着她妈:“一会儿就是最后一次见我爸了,你好好跟他说会儿话,别让他走的不安心,知道吗?” “嗯”,毛瑾打了一个长长的哭嗝,她整个人都紧紧地靠在女儿身上,生怕毛线也会丢下她。 殡仪馆排队待火化的人很多,排着队。同行的人,已经没有那么悲伤了,该哭的,该说的,好像都做完了。亲属中也有不少扎堆聊天的,偶尔还能看着几个笑脸。那情形,跟医院的产房,竟有几分相似。生与死,都有一场声势浩大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