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氏缓缓起身，一时抬眼看过妍磬，终又含情叹道：

“说句冒失不中听的！我跟王妃虽相识日短，却深知王妃娘娘最是个心慈心宽，有见地懂机变的人！好些时候，我跟娘娘闲话几句，倒果真如同跟自家姐妹说话一般！只是只是王妃的亲姐妹，好些时候，反倒不如我这外人”

徐氏说及此，一时念及她林家同胞之谊，不由得立时打住，待浅笑一阵，又缓缓说道：

“罢了罢了！王妃的家事终究不是我这臣妇可置喙的！我只感念王妃娘娘有智谋，一手举荐我夫君督建那圣君祠，一则去了王爷的心病，二则也保全了我夫君的忠心，兴许兴许还保全了他的前程跟他的性命！只是只是如此这般妾身斗胆一问，娘娘就不怕王爷外边的声名有损，南北两地的贼寇们借此生事吗？”

妍磬听得徐氏一语道破天机，先只淡淡一笑，待思虑一阵，又沉沉叹道：

“徐姐姐说的很是！我又何曾没想到这个中利害！只不过只不过早先那龙袍一事，那灵龟一事，再有那四方劝进的把戏，我寻思着王爷他早已迷了眼横了心，是非要做那南皇不可的！既如此既如此，我索性顺水推舟一把，既全了他的心，全了我的好，也保全了明大人，这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罢了！”

徐氏听罢妍磬一语，亦随之长叹一声，少顷，她又切切问道：

“王妃良苦用心，着实教我钦佩！想来，北边来年宣战的事，娘娘也早早知晓了罢！听闻，过了明年十五，王爷便要同李鸾峰将军一道北上抗敌，竟把洪大将军撂在后边，只派去大明府镇守！妾身想着，对他们那些老臣，咱们王爷如今虽去了疑心，可终究还是留着几分戒心！往后往后，无论咱们明王府兴衰几何，荣辱几何，我们这些故老旧臣及其内眷的身家性命，就全仗王妃娘娘保全了！”

徐氏如斯说罢，又是一番恭敬致礼，妍磬见之，再细细咀嚼这明相夫人所言，不觉一阵心酸，她眉眼一沉，只轻轻叹道：

“当日，我还在父亲膝下做女儿时，听他老人家谈古论今，说道天下无情之甚，最是王侯将相中人！可他们那番无情里，又透着大情大义！他们那番无情，又并非寻常小儿女间之薄情，更不是世俗亲党间之寡恩！他们情深情浅几何，无非都是得了权势的好处，又吃了权势的苦头！他们一旦陷进那权势的污泥沼中，只有将大情大义奉于天下，奉于社稷，四海八荒才得安宁！他们也唯有对自身无情无义，薄情寡恩，他们自己，方才能在那泥淖里站得住，立得久！倘若谁要是披着龙袍，戴着冕冠，握着御宝，还同世俗间之你我般看重那份世俗情义，终究是自承其重，自承其害罢了！现如今我只盼着我只盼着他对我，不是薄情寡恩，也就成了”

徐氏听得妍磬一番自苦，亦不免为之心忧，好一阵，这明相夫人想到什么，又含笑劝道：

“王侯将相的事，咱们说不准也料不定，都是天数罢了！只是我先前常听闻，王爷对先王妃很是情重。想来，如今王爷对王妃您自然也是敬爱有加，呵护备至的！王妃大可不必为那帝王寡情云云所苦！只看着眼前便是！倘若倘若王妃娘娘心头犹不得其所，目下目下也不防早早着手安排一番，为日后做个打算！”

妍磬听得徐氏话里有话，不禁疑惑问道：

“徐姐姐的意思是？”

“咱们明王若天命有归，往前一步便是至尊天子，王妃娘娘到那时自然是正位中宫的皇后！可古往今来，哪一个皇后单单只靠皇帝的宠爱便可一世母仪天下？莫不是仗着膝下的皇储或是借着母家外戚的权势！王妃娘娘你如今并无一儿半女，虽说您年纪尚浅，可子孙缘分这事，玄之又玄，终究是个变数！王妃娘娘莫不如趁着如今咱们明王府百业待兴之际，同王爷一道立身立名，即便来日府中有变抑或宫中有变，王妃娘娘终究还有个退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