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夜闹仁寿 欲加之罪(1 / 1)梨落一季首页

虽是夏末时节天气还很炎热,但是接近子时的深夜,白天的暑气已驱散殆尽,银纱般的月光笼罩下来,整个后宫都颇为安谧宁静。吴瑜端坐在内室的桌前借着烛光和月光翻看着一本《诗经》,她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却带着十六七岁的少女不该表现的沧桑之意。珠帘一阵晃动发出清脆的珠玉之音,唐悦进来看到皇后吴瑜这般摸样不由担忧的皱起眉头,走到吴瑜身边轻声说道:“娘娘,夜已深了,早些休息吧!这书就是再好看也留着明儿一早再看,仔细熬坏了眼睛。”吴瑜把书摊放在桌上,揉了下有点酸涩的双眼,抬头看向唐悦说:“唐悦,我只怕再不看,明天就没机会再看了。”唐悦看着她嘴角略带嘲讽和苦涩的笑意哪里不知她的意思,只能叹了口气劝道:“娘娘莫要说这丧气话,毕竟您是先皇钦定,两宫皇太后首肯,皇上亲授金册金印的正宫皇后。就算皇上生气责罚您,也不过罚奉禁足罢了,还当真能怎样吗?到底还有两宫皇太后坐镇,这后宫也不是她万贞的后宫!”吴瑜听了唐悦的话并无半点舒心,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淡淡的忧愁心不在焉道:“但愿吧!”  “娘娘,娘娘!”一个稚嫩的小宫女匆匆忙忙闯进来一把甩起珠帘,珠玉的撞击声和小宫女粗重的喘气声瞬间打破了午夜的静谧,吴瑜有些不悦,唐悦已开口指责小宫女冒失:“惊慌什么,皇后娘娘的寝宫你就这样闯!”因白天皇后杖责万贞威严早已传遍后宫,小宫女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举止冒失,赶忙跪在地上请罪:“娘娘饶命!奴婢知道错了!”“罢了,罢了,起来说话,怎么就这般惊慌。”吴瑜本是京中贵女大家闺秀,若非被万贞儿逼得急了,性情温婉的她不过想在后宫安稳度日,是绝对不会如此立威的,看小宫女这般惊恐模样也不想多计较。“娘娘,万贞刚醒过来了,皇上怒气冲冲地去了仁寿宫(注①),说是要废后!”  “啊!”唐悦惊诧地掩着嘴惊呼,吴瑜失了神一般颓然地倒坐在桌边,唐悦赶忙去扶她,她却一动不动,良久,吴瑜一声轻叹:“罢了吧!得,非我所愿,失,亦非我所愿。随他去吧!”只见她缓缓闭上一双美目,两行清泪划过面颊。  “简直胡闹!”钱太后本就精神不好夜里浅眠,后宫里被万贞的事闹着更没有心思睡觉,索性在佛堂念经,还没过子时就听周太后贴身的周珮姑姑来请,说是皇上非找周太后闹着要废后,刚由人搀扶到正殿就听到周太后大怒的喝声还伴着敲打桌子的清脆声音。  只见周太后气得满面通红靠坐在上首的坐榻上,身边另一个贴身姑姑周环焦急地给她抚背顺气,秦见濬背着手站在一边,偏着头不看周太后,一旁太监宫女都垂着头噤若寒蝉。钱太后由人扶着赶忙坐到周太后身边给她倒了一杯茶,温言劝慰道:“妹妹别气坏了身子,你与皇帝到底是亲母子,有话好好说便是,何必吵成这个样子。”周太后记恨了钱太后半辈子,唯独在儿子立后这件事上与钱太后始终站在统一战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万贞入主中宫,此刻倒是听进了钱太后的话,缓了缓情绪道:“姐姐,早知今日,妹妹我还不如就随先帝去了,也好过将来去见先帝时告诉他,妹妹未能完成他的遗愿,倒让那万贞成了我皇家的耻辱。”说罢扶着周环姑姑竟哀伤地哭了起来,钱太后还想再劝,却不知如何开口为好。“本宫听闻皇帝要废后,不如是何缘由?”钱太后转过身看向年轻的皇帝平淡地问。“回母后,皇后在后宫无故杖责宫人,几乎致人性命,如此恶毒悍妒的人不配为正宫皇后。”秦见濬对钱太后颇为敬重,恭恭敬敬地回道。  钱太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哪里不知皇帝的心思,若打的是别人身为九五之尊日理万机的帝王,哪怕是打死了又哪里会知晓,只不过那人是万贞罢了。周太后其实也知道这些不过就是皇帝的借口,天真的年轻帝王以为只要铲除皇后就能给万贞铺路,可他哪里知道,就算没有了吴瑜,也还有赵瑜、王瑜、郑瑜,总之永远轮不到她万贞。两位太后都知道皇帝的倔脾气犟在这里只怕不能善了,对视一眼之后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舍。  “就算皇后真的有错,也不至于废后,名不正言不顺,且不说天下百姓惶恐,就是朝中那几个言官谏臣也不能由着你胡来,你且回去考虑清楚再来跟本宫和你母后说。你母后身子也不好,哪能容你这般闹腾了!”钱太后气度威严,在她的劝诫之下,秦见濬虽然不甘心却不敢再闹,向两宫皇太后告安后离开了仁寿宫。钱太后只觉得身心俱疲,随便劝慰了周太后几句就回了自己的寝殿,只是她睡不着,她遣退了所有服侍的人,独自一人坐在妆台前,从最低层的一个小匣子中取出一块玄黑色的铁牌轻轻抚摸起来,她眼睛不好,盯着映在窗上的光影眼睛中没有一丝神采,她喃喃地自言自语,若非靠近绝听不清她说什么,好像是念叨着先帝云云。  秦见濬在仁寿宫这边没有讨到好脸色,一时想到万贞此刻在永宁宫受尽疼痛煎熬而罪魁祸首的皇后却在坤宁宫高枕安睡,心中更是气愤难平,甩袖带着一众太监宫人往坤宁宫而去。远远见坤宁宫这边还有灯火,秦见濬还有几分疑惑,步入宫中却见皇后吴瑜一身皇后正装穿戴齐整地恭迎,原本的疑惑全都化为了愤怒。  吴瑜迎上快步而来的秦见濬,雍容大气地行礼道:“臣妾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这边话还没有说完,收到的便是秦见濬不留丝毫情面的一记耳光,吴瑜身体虽不算娇弱但也承受不住秦见濬如此大的力道,摔倒在地上。秦见濬动作太快众人都没有反应之时,只见皇后吴瑜一手捂着面颊,一手撑着地摇晃着站起身来,没有惊讶没有委屈没有愤怒,什么情绪都没有,仿佛一潭死水,静静地看着秦见濬。秦见濬知道吴瑜未进宫时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名媛贵女,以为她受此掌掴必然是要闹起来,自己也好借机再处置她,只是没想到她此刻却仿佛无喜无悲的一尊泥塑,一时反倒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强作气势喝问吴瑜:“你可知罪!”吴瑜平淡地回:“臣妾不知自己所犯何罪,但皇上金口玉言,说臣妾有罪臣妾就是有罪,臣妾知罪。”秦见濬被她这么一说反倒有点手足无措,轻咳了一声缓和自己的尴尬,想到永宁宫万贞的伤,接着说:“既然如此,来人!”“是!”身边太监纷纷应是,“皇后骄纵违逆于朕,杖责三十,以儆效尤!”说罢挥手让人拿了皇后行刑,吴瑜就像个木头人一般任人摆布,唐悦立刻哭跪在秦见濬身前:“求皇上开恩,皇后娘娘身娇体贵受不得杖刑,求皇上开恩,奴婢愿意代娘娘受罚,求皇上开恩!”“一、二、三……”伴随着唐悦的哭求,这边已传来杖击之声。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忽而传来吴瑜似笑似哭的声音,便随着杖击之声,声声如泣血,回荡在坤宁宫内,幽怨凄凉。秦见濬听得她这首《鸳鸯》(注②)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吼道:“都住手!”所有太监宫女退开到两边,唯独唐悦跪爬到吴瑜身边痛哭不止。“吴瑜,朕与你,愿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不复相见。”说完转身离开,没有半分犹疑。“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此生此世……”吴瑜自言自语地默念着,最后竟仰头大笑起来,笑得泪流满面。  吴瑜寝殿的桌上摊着一本《诗经》,午夜的凉风柔柔地吹着书页,书页偶尔颤动,只见书页上正是这首诗: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  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