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碾碎了冰雪,踏破了肃杀的牧原。
肃杀!
在苏赫眼中,那场大战残留的血腥戾气依旧盘踞在浦类王庭上空。
目视所见的场景,有如锋利的冰棱刺在他的心头,狠狠的扎在他的眼瞳里……
数万族人赖以生存的家园,那原本帐房林立,人头攒动的王庭部落,此时却如同上古遗迹一般。
似乎在风雪中,已残存了千年。
唯有在那马蹄之下,自积雪中翻露出的一具具僵硬的尸体,狰狞遍布甚至尺厚的白雪也无法覆盖的刀柄箭羽,在昭示着这一切不过是近十日前发生的罹难浩劫。
残缺的圆顶帐房,有的塌下半壁,有的倒伏在雪地间,更多的仅存那一根根粗细不一的帐梁,好似干枯的鱼骨狰狞却又凄凉的扎向天际。
构筑马厩、圈舍的粗大圆木,横七竖八的滚落在地上。
举目疮痍,恍若死地。
穿行在其间,目视所见数不清的尸体,有他的族人的,姑师人的,吉萨人的,甚至大夏骑军的……
苏赫额际的血管突突的蹦着。
零散的,躲到各处余生的族人已经回到了这片废墟之上。
见到这支几十人的骑军,残余的族人们却无人四下躲藏,他们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
血腥的杀戮,太多的死亡,已经令他们麻木了。
此刻,活着还是死去,对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
驻足在昔日的王庭金帐前,看着那已然坍塌的大帐……
在金帐后的土包之上,一座新坟前立有一面木牌。
索伦的手,颤抖着抚去上面的浮雪……
北狄汗
穆松之墓
白方朔恭立
这一望之下……
他终究是再也忍不住,年轻英武的身躯趴伏在坟头上嘶声哀嚎。
猛的却又翻身而起,索伦狂叫着一脚就欲将木牌踢倒……
却被赶至近前的苏赫一把拽住,“不可!”苏赫的言语间也尽是戚然,“这毕竟是白方朔对阿爸最后的敬意……”
“阿……爸……”
苏赫紧紧的扶住索伦的肩头,任由他埋在自己怀中放声哭泣。
他试图安慰索伦,可他却根本张不开口。
他的肩头也在剧烈的抖动着,一行浑浊的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滚滚而下。
……
只觉得身子一紧,他被索伦紧紧的抱住。
“哥……”索伦含混不清的叫道,那声音迸出自他狠狠摩挲的牙缝里,低沉的好似地狱魔兽的嘶吼,“这个仇……”
苏赫重重的搬住索伦的肩头,将他硬生生立在自己身前。
“索伦,你记住,如果仅仅是报仇的话,也太过便宜了!”苏赫的话语很轻,轻的只有索伦听的见,然而每说一字,每说一句,都有如一根根钢针般扎进他自己的心里。
索伦抬起头,看着苏赫那看似平静的眼眶中奔涌出的泪水……
贴近在索伦的耳畔,苏赫厉声道,“我要的是这片天,这片笼罩着蒲类也笼罩着大夏的天。他们在咱们蒲类所做的一切……我要用他们的天来偿还!”
……
苏赫不太记得,自己是否曾经像此刻一样,完全失去了控制。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否曾经像此刻一样,任由泪水肆意满面。
他的眼前一片嫣红。
他知道眼眶中迸出的是泪。
是血。
是血泪。
他以为自己可以……
可以正视所发生的一切。
然而此刻他终于明白,他不能。
他根本做不到。
他在这里,在蒲类牧原,在这片天地里生长生活了二十一年。
这里是他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