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轮黑日般扎眼的那一滴重墨,已然向四周湿印开去。
萧鸿辰端详许久,方才施笔。
先用水笔将墨色层层的铺开,再辅以淡墨上下渲染……
顿时,滚滚乌云遮天而至,一轮金乌黯淡无光。
萧萧冬日,雄关之外残阳带雪的凄冷景象,逐渐的跃然纸上。
萧鸿辰退后一步,驻足画前……
就是这样吧。
这一幅边关雪景图,不经意间,妙手天成已成为上佳之作。
然而他却心胸一滞。
因为画中无人。
空有当日之景象,记忆中那一袭雪中红裘,他却无法画。
画不出,也不能画。
萧鸿辰唯有颓然枯坐。
眼瞅着案牍上他刚刚搁笔的那幅画卷,萧鸿辰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木,但很多事,一幕幕的在脑海中划过,却又是那样的清晰。
咸平三十七年,他身为太子替天巡守,途经怀化边关,北狄蒲类王穆松将胞妹素伦公主敬献。
一见之下,素伦的风姿可谓惊若天人,他当即便封她为太子孺人。
咸平三十八年,素伦产男婴,未出月便夭折。素伦晋良娣。
咸平三十九年春,素伦孕,胎死腹中。
咸平三十九年冬,素伦产次子,体虚多寒,次子不保……拖不过半年,素伦就此故去。
第二年春,先帝崩,景帝萧鸿辰继位,改年号宝顺。
如今,这已经是宝顺二十年了……
他本是先帝最为疼爱,也是最不为先帝看重的皇次子。他写得一手好字,尤善工笔山水,大儒朝工皆言他的画作如梦似幻,直若亲临其境,叹为神作。
他至今也不清楚,先太子被废一案到底是不是严守臣与裕亲王萧仲康的手笔。
他也始终不知道,此二人又是从何时起,将大宝押在了自己身上……难不成,当他迎娶严宝珍的那一刻,三朝重臣,一门双公的严氏和皇叔裕亲王萧仲康就将视线落在了他这个最不为人看好的闲散王爷身上?
萧鸿辰此刻不禁暗自苦笑,素伦亡故,他心无所属郁郁寡欢,加之本就对朝政毫无兴致……等他多年后回顾醒悟之际,这天下依旧是他的天下……可这朝廷,已不是他萧鸿辰的朝廷了。
却又怨得谁来……
外戚严氏专权,皇叔裕亲王势大……一尊天宝玉玺,在他手中不过是拿来印盖的俗物而已。
他也索性不再临朝。
他也乐得糊涂度日。
他却老得很快。
不过刚刚年过五旬,较之同龄却依旧龙精虎猛的严守臣,较之花甲之年老而弥坚的萧仲康……他倒更像是一位古稀老者。
蒲类的穆松,也死了么?
他曾说过,要陪素伦去她的蒲类看看……
他也曾很想结识穆松,这位域外北狄爽朗的汉子。
那里,天山北麓,据传好似人间仙境般的牧原之上,到底有些怎样的风物才能孕育出素伦这样的女子……
然而,这天底下最为宏大浩瀚的皇宫,却就是他的樊笼。
昏君!
萧鸿辰不由得暗自长叹一声。
似他这般的昏君,真叫是拔类超群,旷古烁今了。新城x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