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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周谷子轻蔑地插话,“瑞王的小恩小惠的确有动人之处,不过于国于家均无裨益。幽格以一条胳膊换你的命,说起来,还是他划算。”
“本大巫相信,幽格团长在救那妇人和婴儿时,便没有这些算计,他只是按一个男人的本能行事,只是一个有武力,热血勇敢,愿意为弱小无辜牺牲性命的男人。”扈大巫摇头叹息,“只是,幽格团长为本大巫失去了一条胳膊,虽然并是本大巫希望这么交换。但事实如此。”
“那个妇人呢?婴儿死了吗?”周谷子问。
“那个婴儿此刻就在陛下的城堡里,从她被救下来的每一天,幽格团长都在保护她。至于那个妇人,想来陛下也已经见过。”扈大巫不动声色,双手拢在禅衣里,“婉颜是个单纯的孩子,从她来到南蜀那天起,她就担负起了责无旁贷的责任,当然,她也认为自己就是姬氏最嫡系最正统的血脉,有一天,她会君临天下,以南蜀万王之王至尊无上。
“她的生母就是那个哑巴妇人?”周谷子不置信地问。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有姓氏的贱民,丑陋,不识字,什么也不懂,只知傻傻地守着她的女儿。我们到南蜀时恰是血月之变次日,天空是铅灰色。仁颜投河自杀,世子妃也一尸两命。我们见到了渔民捞起来的世子遗体,世子妃遗体随滔滔河水消失。本大巫急中生智,建议以没有姓氏的婴儿偷梁换柱、移花接木。唯一的遗憾只是那婴儿是个女婴。不过对于深怀复仇之心的悠格和他曾经的部属来说,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杆不倒的旗帜,一个继续战斗的理由,我给了他们这个理由。女人发誓愿意将她的女儿交付于我。为了让她彻底保守秘密,本大巫让她选择死亡或者哑巴。她选择了后者。”
扈大巫说得平静而冷静,声音没有一丝波动,无论是谁,都找不出其中破绽。
昏迷在地上的悠格眼皮颤动,他只是假装昏迷过去,反正他也被饿了两天了,又被反复折磨,不死都算命大。
悠格在心里暗自叹息。原来,扈大巫才是天下最大的谎言巫师,他长相丑陋平庸虚胖,这使所有人,包括他的敌人都会情不自禁看轻他。只有悠格知道,扈大巫是一个意志多么坚定、倔强、顽强而固执的巫医。他的成巫经历便是真实写照。一个不具备成巫灵性的人,最终成为可以相人心相天心的天巫,他走过的艰难之路,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简单道出。此时的扈大巫在独自唱着最艰难的一出戏:用表面上最真实而掩藏了最重要信息的故事,来说服周谷子相信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真相。
首先,扈大巫要相信自己讲出的故事就是真相。周谷子天性狡诈,又被贝墩人囚禁多年,性格多疑,稍有不慎,周谷子绝对会选择悄悄杀了他们,而让他们再给双河城和嫦娑公主惹麻烦。
扈大巫要欺骗周谷子,又知道悠格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他不能让悠格坏了他的戏码。幸好周谷子也对悠格抱有成见,根本不相信悠格说的任何话。
相对过去的盟友或者敌人,周谷子宁可相信两不沾的扈载这个陌生人。
事实是,悠格没有救出泥泞中的女婴,劫匪的斧头在砍下他胳膊的同时,将女婴残酷地一剖为二。女婴的母亲也丧命在土匪的刀斫之下。但悠格在此役中失去胳膊也是事实。扈大巫曾想为悠格接回胳膊,但悠格再没有时间了,他总是心神不宁,心急如火催着众人往回赶。
“阿黛呢?阿黛又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从周谷子身后响起。
周谷子吓得一哆嗦,拍拍木轮椅,对推轮椅的孩子和宁儿小声说:“快,老虎来了,小鸡要马上躲起来!”
几乎是瞬间,石屋里已经空无一人,那些少年,宁儿,周谷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像被粽子似地捆绑着扔在地上的悠格,和拢着双臂独自站在屋中间的扈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