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麓安北城墙,光北门、兴汉门之间,向南延伸出去,皇宫方长不过七里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前朝后寝、明月池、会春园,俨然天上人间。
康王由内监、卫士引路,过了前朝三大殿,在内廷紫宸殿外等候。
不一会,内侍署都管马广声匆匆出来,一张胖脸似笑非笑,向着康王躬身行礼:“至尊口谕,康王代行祭天,勤勉精细,甚慰帝心。如今归来,想必远路劳乏,可先行回宅休养,改日再叙。”
不让相见,康王微微一愣。
他想了想,躬身还礼:“是,儿臣知道了,先去见过母妃,这便出宫去也。”
“殿下请。”马广声深深作揖。
康王辞别马都管,前往东北面的延和殿,他的面色,很是难看。
延和殿是他的母亲,金贵妃所居之处。
宫女引着他入了寝殿,金贵妃年近五旬,瞧着却不过三十余岁模样,金红两色的织锦襦裙,一条丹色披帛,正在专注写字。
“父皇没有召见孩儿,遇刺之事,更是提都未提一句。”向母亲行礼之后,康王便坐下抱怨道,“偏心到这地步,当真教人无话可说。”
“你不是好好地活着回来了么,”金贵妃并未停笔,不紧不慢说道,“况且只死了一个诸葛云,要是随行之人再多死几个,你瞧他会不会震怒?”
“那个齐墨云,不知为何,偏生这个时候出头,十分可厌。”康王摘下簪缨幞头,气恨说道,“三郎如今,一定在瞧咱们的笑话了。”
提到齐王,金贵妃手中的笔顿住,她想了想,面色凝重起来:“虚清、虚和两个老道,未必就真的会一直袖手旁观?咱们这一手棋,如今被人搅了,倒要瞧瞧玉柱山会不会蠢蠢欲动。”
她转头吩咐儿子:“你回头去见一见阿舅,凡事都听他的主张。可是也不用太过小心,你父皇迟迟不立太子,不就是想要考较你们几个,究竟谁更出色?此时避让,那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母妃教诲得是,孩儿并无惧怕之意,也绝不会辜负母妃、阿舅之期望。”康王神色复又振奋起来,起身再次向金贵妃躬身行礼。
金贵妃又召唤宫女进来,赏赐了儿子许多东西,这才吩咐他退了出去。
康王出了延和殿,仍未出宫,而是往皇宫东南侧而去。
那一片建筑群,是殿中署与六尚局理事之处。
殿中监金百雄,形貌修长,美姿容,有威仪。眼见外甥前来拜访,他微微皱眉,连忙屏退左右:“京中人心不定,物议纷起,殿下行事,务必谨慎。有什么事,打发心腹之人往宅中传话便是,何必亲自前来?”
康王理直气壮,拱手说道:“方才见了母妃,嘱咐孩儿,紧要之时,愈发不能退缩。”
“金家富贵前程,全系于殿下之身,咱们自然会助你进取,岂会退避。”金百雄拈须沉吟,“只是没想到这半道里杀出个齐墨云,此人一招逼走百悟和尚,可见实力果然强横,名下无虚。至尊早就留意于他,如今忽然现身,必得信重,咱们倒是得好生筹划才是。”
他转头询问道:“殿下就不能将之收为羽翼?”
“绝无可能,”康王连连摇头,面有恨色,“此人极为狂妄,其骄狂之处,比之三郎,有过而无不及。”
“那么他也不会被齐王所用,”金百雄松一口气,“咱们便不用过于在意此人,且瞧至尊见过其人,又是如何说法罢。”
翌日,天气转晴,刑部尚书谭良忠亲自领着书吏来鸿胪客馆拜见齐墨云,向他打听刺客来历。
“某去岁才从西雷部洲返国,中洲这些修炼高手,全不知晓。”齐墨云摇头说道,“学宫、道门,皆有剑道高手,单从他们的身法,恐怕难以查出幕后主使之人。”
谭良忠身形肥胖,胡须灰白,神色发愁,啧啧连声,大觉头痛。
齐墨云想了想:“那个走脱的假头陀,乃是佛宗之天元境高手。”
“齐公子有所不知,我南楚境内,虽有佛宗大能,都不过是腾龙之境。”谭良忠拈须沉吟道,“莫非,此事竟是北燕国师,暗中布置?”
“刺杀了康王殿下,”齐墨云反问,“北燕国能有什么好处?”
“这个,本官也不知道。”谭良忠觑着齐墨云面色,小心说道,“或许他们觉着,康王英睿之才,明主之范,恐惧他登位之后,我南楚国势反超燕国?”
“这个由头,大司寇不觉得太过牵强么?”齐墨云冷笑一声,“至尊春秋正盛,现在说新君继位之事,未免虚妄。再者,齐某可没瞧出来,这位康王殿下,有什么明君之风。”
谭良忠与几个吏部官员听了这番话,无不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