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念得意一笑,“那是自然。”为熟耳。
倒腾了半天,眼见他一杯茶水翻来覆去倒了好几次,终于端起一杯递给了随念,“尝尝。”
随念煞有介事得拿在手中,晃了几晃,才入口,评道,“嗯,这茶果然要好喝一些,这是什么茶?”有些清新的香味,萦绕唇齿间。
“雨花。”
“名字也好听。那这屋里备着的是什么茶?”上回闹了次笑话,这回她可不敢轻易说出个茶名儿。
“龙井。”
“龙井不也是好茶么?为何喝起来没这个好喝?”
“因为是我泡的。”
……很好,很自信。
“劳烦再给我倒一杯。”
“想我一年劳心劳力,也不曾喝上几回宁安王亲手泡的茶。”窗外幽幽传来一声叹息,带着一股子酸味。
随念吓得坐直了身子,一眼便撞进了窗外那双满是幽怨的眼睛,赶紧笑着招呼,“徐大夫,快进来品茶。”
徐大夫迈着沉痛的步子走了进来。一坐下,就自发给自己倒了一杯。瞥了一眼茶具,又放下茶杯,继续哼哼唧唧,“茶,很好;人,没良心。”
说完,眼中含怨得看了苏寻一眼。谁没有良心,一目了然。
苏寻却老神在在,不做理睬。
随念在一旁宽慰道,“不就是一壶茶么,改天我请你喝酒。”茶再好,也不及酒香呀。
徐元道却不甘心,语气既哀且痛,“重要的是这壶茶么?重要的是他沏这壶茶的心!”
随念回过味来,眼神不停在两人身上打转:莫非,这两人,有什么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
苏寻终于出声,看着她明显想歪的眼神说道,“收回你现在的神情,”然后转而对唯恐天下不乱的蒙古大夫,“这一套你就别想了,回去将那套紫砂的给你。”
听到这话,徐大夫面上愁云立即消散,轻快得回了句,“得嘞。”放下杯子,转身就走了。
这瞬息万变的变脸功夫,看得随念拍案叫绝,“所以他不是真想喝茶?”
“他家茶园遍布三州,哪会缺茶喝。倒是我的茶具,他喝一次,便少一套。”苏寻无奈摇头。
“那套紫砂的茶具多少钱?”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个。能被金堆堆里爬出来的徐大夫惦记上的东西,绝非凡品。
“两千两。”
随念用了很大毅力,才让自己不要拍桌而起。尽管她非常想追上去跟徐大夫说,刚才她家王爷说的话,不算数!她刚在青州买了一处两进的宅子,也才三千两。
“养不起,养不起。”这么败家,自己那点子家底,着实养不起。
苏寻听她嘴里念念有词,不知何意,问道,“你嘀咕些什么?”
随念抬起头,特别真诚得说,“我觉得我还是很好养的,最多让你多买一进院子给我练练功,还花不了一套茶具的钱。”
苏寻颇为赞同得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所以我娶了你。”
随念沉默,难道自己能赢了徐大夫当上宁安王妃,不是因为自己是个女的,而是因为省钱?
没多会儿,黎南吊儿郎当得走到了窗前,吊儿郎当得问随念,“喝酒,去吗?”
只这几个字,便引得随念肚中馋虫大动,却又不敢表露,只拿眼睛瞅苏寻,满含期待。
苏寻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去。”
黎南望着随念,一脸惋惜,嘴里不停念叨着,“锦州城,秋风醉,醉上三秋哟。”摇头晃脑得走了。
随念咂咂嘴,心中发苦,只能再饮一口茶。
苏寻看了她一脸惋惜,问道,“想去?”
“不想!”回答得太果断,好像没有什么可信度。
果然,苏寻接着问,“听黎小公子说,你离开黎家的那晚,同他喝了不少酒?”
这个杀千刀的,怎么还卖起自己人来了?随念在心里默默咒骂了一番,嘴上尽力挽回,“那是他喝大了,非得要喝,我就喝了一点点。你知道的,跟喝醉的人没法儿讲道理的,况且他要是醉得太厉害,第二日就走不了了。”
随念瞥了一眼苏寻,后者神情毫无波澜,只好再添些佐料,“那样,我又得晚些才能回青州了。我这是,归心似箭,情有可原。”
苏寻暗笑,倒是胡诌得有理有据,微微点了点头,“确实是情有可原。”
随念频频点头,呼,好歹过了关。
“那是你喝得多些还是他喝得多些?”
“自然是我喝得多些。”北部酒神,但求一醉的好吗。比别人喝得少还怎么混!这心神一松,嘴便没了个把。
“夜色深沉,你同他喝那么多是想作甚?”语调上扬,有丝危险。
随念心中一紧,她什么都没想!为何他这么一问,便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不应该由她来质问他陈家小姐的事吗?
心里虽然不忿,嘴上却很快服了软,“这个嘛,你想,他本来就喝大了,再多喝些,难保不出什么事。我喝多些,你可以认为,”随念想了好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词,”自保,对,认为是自保。”
“倒是没想到,黎小公子酒品如此不佳。今后莫要与他饮酒了。”苏寻终于放过了此节,没有再刨根问底。
“哦。”随念长吁一口气,但又觉得好像又被他挖了一个坑。吧嗒了下嘴巴,正想再讨一杯茶喝。却看见对面那人正转头看着窗外。
外间恰有风轻拂,红梅花的花瓣偶尔飘落在窗棱边。眼前的人,有坚毅的眉骨,飞扬的眉毛,清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稍欠些血色的薄唇,和略显苍白的皮肤。
微微飞扬的黑发,和微微飞扬的红梅相互映衬。真是如画中走出来的一般,静谧又美好。
随念一时看得痴了。待回过神来,只觉得那些美色误国的故事,也许不是传说。
刚刚那个瞬间,她恍惚觉得,即使日日陪他在此饮茶,再不饮酒,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