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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亮,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    云陌劫领着一满脸不情愿的少年刚跨过客栈门槛,陆见离便急匆匆地迎面而来。    待二人走近后,陆见离压低声音道:“公子,秦副将在屋内等你多时。”    云陌劫眉心一皱,面色一肃,绕过他往二楼客房疾驰而去,“这位风兄弟是公子柳的小师弟,还请陆先生代为照顾。”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楼道拐角处,依稀听见身后传来不满吼叫。    “公子放心。”陆见离颔首应道,转身抱拳为礼,“还请风公子稍作休息。”    这突来变故,风六一时反应不及,待他回过神时云陌劫刚巧拐过二楼拐角,不由心火顿生,皱眉朝人影消失处大喊:“云陌劫,你撇下我要去哪儿?”    忙举步要跟,无奈被面前人拦了下来,只得草草抱拳回了一礼,却也不好再走。一双大眼仍不住往二楼瞟去,脚下细腿轻轻踢动,垂目低声咕哝:“说要早点启程,卯时一过便把人叫醒,现在倒好,一进客栈门自己倒先跑了。”    陆见离唇边不禁泛起笑意,伸手指向靠窗位置,“风公子请这边坐,老朽让小二备些早膳,吃过之后等公子一同上路。”    风六心不在焉地点头,全服心神挂记着消失在二楼的白影。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心底生出些许不安,咬唇问道:“他跑得那么快是出了什么事?”说完又觉不妥,低头掩目,尴尬笑了两声。    陆见离跟在他身后干笑,双眼闪躲,显然是有意回避,“风兄弟多虑,只是来了个老朋友。”    风六嘴角微微抽搐,自然知道他在打发自己,却也不便多问。    一时间两人各怀心思。    客房内,云陌劫与一名中年汉子对桌而坐,气氛凝重。    汉子满脸胡渣,双眼略微向内凹陷,尽显疲态,想必已经几日未曾合眼。    “圣上命将军即刻启程同老三汇合,务必在十二月十五之前赶到永乐庄。”云陌劫半天不语,中年汉子只好将先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云陌劫端坐在一旁仍不吭声,心中将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事情串联在一起思索了一番,“子牧,圣上可有说赶去永乐庄是为何事?”    中年汉子秦子牧从怀里摸出一卷凌锦玉轴及一张烫金请帖交给他,“此乃圣上密诏,曹公公让末将亲自交到将军手上。”    云陌劫轻轻捏了下手中玉轴,才缓慢展开。    秦子牧虽猜到事情必然不简单,但看他双眼黑如深潭,一脸凝重,不禁扶着额头,焦急道:“圣上先前派曹公公传来密诏,命末将派军中将士前往永乐庄却始终不肯透露其中事由,末将就知道此事肯定不简单,莫非老三捅了什么篓子,圣上让将军去善后?将军,老三平日虽然顽劣了一些,但……”    “子牧,并非如此。”听他说个不停,云陌劫终于出声打断,双手裹好圣旨放入袖中,打开一旁请帖快速扫了一遍,“老三与我昨日午时才于这城中分别,哪有空挡去捅娄子。”    秦子牧听了方才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酸胀肩膀,放心道:“有将军在,谅他况老三也闯不出什么祸事来。”    云陌劫伸手倒了一杯茶,心里并没有他说的这般轻松,“剩下的事无需你操心。”    秦子牧吸了吸鼻子,故作委屈,“末将跑死了八匹马才赶在将军离开锦熙之前将话带到,五日五夜都没合过眼呢!”    云陌劫眉心一挑,将茶碗移到他面前,起身走往门边,双手拉住门把时一顿,回头笑道:“既是这样,秦副将就在这客栈休息够了,再启程回营。”    秦子牧好不容易出了军营哪能就此轻易回去,几个跨步奔到他身边,冲他献媚道:“将军能否带末将一同前往永乐庄?”    说来这秦子牧生得人高马大,又长着一张方正国字脸,蓄着一脸大胡子,平日在军营只要他宽脸一垮,手底下的将士有哪一个敢吭声。阵前杀敌也是格外骁勇强悍,可唯独到了云陌劫这里竟事事言听计从,连大声说话也少有。    云陌劫猛地拉开门把,看也不看地朝外踏去,“现今虽天下太平,但南边沿线炎跋国蠢蠢欲动,若突然来犯,主帅与副将皆不在营中,又将如何?”    待走到楼梯转角处,才冷声命令,“回去!”    秦子牧低头叹了口气,瞧他下了楼梯才垂头丧气地关上房门,心里第一百八十次抱怨自己为何身为副将,不能同云陌劫逍遥江湖。    云陌劫走出房门已将近午时,客栈一楼早已人满为患,人群围桌而坐,高谈议论声充斥着整个大堂。    他飞快扫了一眼,便瞧见陆见离和风六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    陆见离起身向他招了招手,云陌劫微微点头,穿过桌椅人群往窗边而去。    等他走近后瞧风六一脸不豫地转着手中茶盖,正感疑惑便听到旁边一桌高声议论着前几日的州试。    那桌坐着四名年轻男子,脸上全带着不满表情。    其中一人“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越说越大,“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恪守妇道,成天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更何况入朝为官。”    “说来说去,这罪魁祸首还是坐在龙椅上的人,好端端办什么女学,兴什么女子恩科?我看门下省那几个老头理折子理得老眼昏花,竟通过这等荒唐举措。”    “王兄,你小声一点,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旁人听了去,我们都要跟着你遭殃。”    “怕什么,我说得在理,就算到了天子脚下,我也照说不误。”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锦熙进士科的解元不就是被个女子夺了去,你们犯得着这么生气?”    “向庭安,你莫要在一旁说风凉话,我就不信堂堂锦熙大州,这么多赴考男儿就没一个比那风净洛策论写的好的!”  ……    正当四人争得面红耳赤,突闻一声巨响,众人顿住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只茶盖摔在地上碎成片片。    跑堂小厮听闻异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摔在地上碎成片片的茶盖,面色一冷,一脸不悦道:“几位客官怎地这么不小心,这茶盖可是前朝……”    “真对不住,我这兄弟一时手滑,多少银两我们照赔便是。”云陌劫笑容可掬地陪起不是,暗自向陆见离使了个眼色。    陆见离会意,勾着跑堂肩膀往柜台走去。    以为事情解决,看热闹的人纷纷坐回原位。    一道清冷嗓音倏地响起,“圣上下旨兴办女学,允许女子参加科举是为倡导平权之志。”    众人愣住,特别是旁桌四名男子循着声音又朝窗边望去。    只见一身着绿色衣袍的少年从座椅上缓缓站起,双眼淡淡扫过那四人。    坐在他旁边的云陌劫突然绽开别有深意的笑,一脸兴味地端起茶碗朝他敬去。    原来这绿衫少年正是风六。    风六见他敬来,端起茶碗回敬后一饮而尽,清冽声又起:“进士之才往往官拜将相,为国之中流砥柱。此次州试进士科策题为“平权”,平天下之权,除严酷苛政。然而就以你们这等狭隘之心,论这题不觉得羞耻?”    这几句话说得极为讽刺,旁桌四人脸色骤然生变,其中一人冲动地用力将手中碗筷拍在桌上,伴随瓷器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声,人朝风六冲了过来。    他面带怒火高声吼道:“你这臭小子,懂什么平权。自古以来礼法纲常皆是天地正道,治国核心。权贵支配……”正说得口若悬河,浑身激动竟被不耐打断。    “国之核心乃维护礼教,何为礼教,何为法纪?礼教重在区分地位,地位区分重在匡扶名分。地位限制君臣之别,名分授予官爵细化,而后权贵支配万民,万民服从权贵,由低至高排列有序,划分贵贱,就算被施予严苛酷政也只能逆来顺受,任其猖獗,从而做到遵循礼教。所以,这就是你们的眼中的礼法纲纪?”风六声音更冷,一双明目犀利地从他们脸上慢慢扫过。    朝他冲来那人见他连连发问,言辞尖锐大胆,一时面露讪色,僵在当场不知如何作答。    其余三人面面相窥,面露尴尬。    四周异常安静,堂内众人的注意力全在他们这边。    云陌劫这才缓缓站起,淡漠地扫了四人一眼,“这天地纲常,人道法纪乃国之根本,万民却是国之重心,而权利又何以有贵贱之分。”    轻轻松松便化解了一室尴尬,一手按在风六肩上,调侃道:“没想到风兄弟还参加了州试,看来也同样输给了那位同姓女子。”    风六身体一僵,略微不自然地挥开他搭过来的的手侧身坐下,顺手提起面前茶壶酌满,模糊回道:“输也要输得起。”一双大眼意有所指地瞟着旁边四人。    看热闹的人经他这么一说,全都指着四人议论纷纷,偶尔发出几声讥笑。    四人羞得满脸通红,急急放了些银两便争相往客栈门外跑去,其中一人边跑边回头瞪了风六一眼,眼中满是怨恨之色。    四人狼狈逃窜,风六不由得面露微笑,一转头撞上云陌劫若有所思的脸,慌忙低头掩目,闷声轻道:“你做什么如此看我?”    突然又想起先前之事,喘了口气才抬头对上他眼眸,刚想问他关在客房里一上午是为何事又觉不妥,生硬改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哪知云陌劫摇了摇头,戏道:“这下风兄弟可如愿了。”    风六听了一脸疑惑,云陌劫扯唇笑道:“风兄弟昨日挑明不愿同云某一同回乐都。现下正好,云某有要事务必即刻启程前往天池腹地,如此只能先送风兄弟回上官府了。”    云陌劫双手抱拳装模作样地向他一揖,“恭喜风兄弟得偿所愿。”    风六面色一变,看他笑容灿灿,不由得心中郁闷,跟着拒绝的话不自觉脱口而出,“我不回上官府,我要同你一起去天池腹地。你既然答应了上官世伯带我去乐都,君子一言九鼎,云陌劫你莫要失信。”说到最后更觉得言之有理,声音也越来越大。    瞧他一脸理直气壮,反倒令云陌劫一愣,眉头微微一皱又很快松开,心中飞快盘算道:“风兄弟暂可留在上官府,待云某处理完手头事宜,自会来锦熙接风兄弟,绝不会失言于上官大人。但若风兄弟对天池腹地之行有兴趣,也可跟来,只是此行路途遥远……”    “路途上发生的所有事我都可以自行解决,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风六快速将他打断,双眼闪烁生光,难掩兴奋之色。    云陌劫上下打量他一番,难得严肃,“风兄弟,云某此次前往天池腹地身带要事。”故意停顿片刻加重口气:“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风兄弟多担待。”    风六听了这话不禁生气抿唇,知他言下之意是叫他不要擅自行动,免得闯祸。    偏头又偷偷瞟了他一眼,心中首次想到:这人真如传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