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她就这么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连挂在天边的太阳都开始觉得不耐烦,一点一点的磨蹭着往下落,她才终于回过神似的又看了男人一眼。
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她无端的就是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或者说……她不想一个人离开。
于是她又折回去,重新在男人跟前停下,语气冷清的问:“你要去哪儿?”
男人看她一眼,就在叶潽觉得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对方竟然开口了:“不知道。”
叶潽愣了愣,一抬眼撞进男人云淡风轻的眼神中大脑又罕见的空白了两秒,半晌才应了一声“哦”。
她想了一会儿,又问:“你叫什么?”
这问题既不刁钻也不令人为难,原本是张口就能回答的,可男人却像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一般,眉头皱起来拢成一团,好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开口道:“不记得了。”
————
叶潽的住所很简陋,简陋到连张多余的床都没有,于是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两人对着视野里唯一的一张床陷入了沉默。
就这么彼此在沉默中对视了半晌,其中一人总算率先移开了视线——男人随手从旁边的柜子里抽了一床被子出来,随意往地上一铺,冷淡道:“我睡地上。”
他神情淡淡的,说话间已经在地上躺了下来,导致叶潽已经到嘴边的“要不我睡外面”就这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她一个人住在山里,从前天气好的时候经常躺在院子里那棵树上看星星,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但男人如此提议的时候她仅仅迟疑了两秒,立马就决定当做无事发生,神情自然地看着男人自行打好了地铺。
她还不知道男人的名字,据对方话里的意思,他自己多半也不知道,于是等两人都收拾稳妥在各自的位置躺下来后,叶潽又在夜色中开口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她在一片黑暗中眨巴着眼看向头顶,眼睛即使已经适应了这个黑暗的环境能看到的东西也有限,除了隐约的轮廓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男人的存在感几乎弱到了极致,连呼吸都被放得极轻,几乎让叶潽错觉自己在和空气说话,然而下一秒,她耳朵又敏锐的捕捉到了一声模糊的“嗯”。
男人一边应声一边换了个姿势,从原先的平躺改为侧脸,眼
睛更好正对叶潽的方向。
暗色中他能清晰地看见叶潽把两只胳膊垫在了脑后,大约是因为还不太困,说话时脚底在床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却又很好的控制着力道,不会影响到屋内的另一个人。
他看了一会儿,发现那只脚在听见自己的回答后抖得频率更高了,肉眼可见的轻快。
叶潽识字不多,平日里也鲜少有和人正面相处的机会,迄今为止总共知道三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还是今天刚认识的,因而并不擅长的给人起名,所以她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努力想了很久,总算从自己贫瘠的知识储量中挑出来了两个字——
“温洱。”
大约是从一开始就没对叶潽的起名水准报什么无畏的希望,因此乍一从对方嘴里听出如此正经的两个字时男人愣了一下,两秒后才不置可否的又“哦”了一声,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情绪。
叶潽却来劲儿了,翻了个身从床上半趴起来,用手肘撑着自己的上半身问:“这个名字怎么样?”
她不知道男人这会儿的脸是正对着她的方向的,因而这一眼猝不及防就撞进了男人眼睛里,月光也在此时上赶着来凑热闹,黏黏糊糊的洒在两人中间,愣是让他们在那一瞬间同时看清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男人眼底一片深沉,望过来的视线恍若深海,让人一眼就会沉溺其中;叶潽则兴冲冲的,眼睛亮亮的,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
时间和月光纠缠着淌过,叶潽失神般看了男人好一会儿,才见他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随即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嗯?”叶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有听清男人的问话。后者便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叶潽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匆忙收回视线重新平躺回床上,感受着胸腔里胡乱跳动的心脏,语气慌乱道:“就……随便起的。”
心脏在这一瞬间跳得飞快,叶潽眼睛没有焦距的盯着眼前的一片虚无,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按在自己的左胸口,听见隔着一层皮肉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动,声音恍若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开。
一声又一声,唯恐被她忽略。
男人/大概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听她这么说便“哦”了一声,也跟着将姿势变回平躺,然后闭上了眼。
最后一丝光线被缓慢合上的眼皮一点一点挤出来,黑暗随之开始大肆侵袭,男人在临睡前无端张了下嘴,像是有话想说,话到嘴边却又忘了个干干净净,于是妥协的吐出一口气,放弃了要说点什么的念头。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
男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没料到就在闭上嘴后不久,平静的空气又被一道气音掀起了波澜——那声音说…
…
“是温暖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男人听见那道气音接着道:“晚安,温洱,做个好梦。”
柔软的女声轻轻浅浅的撞击着他的耳膜,暖意和轻痒缠在一起朝他袭来,像是冬日里投下来的第一道暖阳。
男人于是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他一个人还处在清醒状态,才低声道:“晚安,叶潽。”
顿了顿,又补充道:“做个好梦。”
树叶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兴致勃勃的偷看,那一晚叶潽究竟有没有如他所愿做个好梦他不知道,但他确实久违的做了一场好梦。
梦里有人坐在他身边写字,一边写一边偷眼看他的表情,写完后又兴高采烈的举起自己写了满满一页的纸举在半空,怒着嘴呼哧呼哧的往外吹起,试图用外力帮助纸上的字迹干得更快,然后偏过头得意的问他:“好看吗?”
好看吗?梦里的人问。
他其实知道对方问得大概率是那满满一页的字,然后梦境里他无比清晰的看着自己将视线定格在了那人的脸上,然后缓慢的吐出两个字:“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