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十七端起茶杯浅尝辄止,抬眸:“子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们年纪还小,就如同刚爬出窝的狗崽子,护不住碗里的食,周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盯着,你给他们太多,总会惹来眼红。
这世道,谁不想活下去呢?
鸿云他……
或许在你看来他太过孤傲清高,但他对你对子桓,是真心把你们当亲兄弟看。
他懒得要命,能少说一句就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就拿今天这事来说,他猜到乞儿被大乞丐欺负,也猜到源头在于你送的那些饭菜,但他大可以不开口,冷眼旁观。
他说提醒便是提醒,撒谎,他不屑,你明白吗?”
崔钰在梁十七锋利的视线下感觉浑身难受,被她说的头越来越低,俊脸涨得通红,那些肺腑之言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生疼生疼。
“抱歉……”他说。
崔钰抹了把脸,眼眶有点湿润,带着点鼻音委屈道:“从十岁起,我哥和伯晏就有事瞒着我,我知道我没他们那般聪明,但被排在外面的滋味不好受。”
吴俊远很惊讶崔钰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认识崔钰比认识崔桓早,崔钰这人吧,整天逢人便笑眯眯的,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野心,说好听点叫知足常乐,说难听点就是不求上进,不过他活泼开朗,相比较性格捉摸不定的崔桓,吴俊远更愿意和他往来。
认识崔钰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崔钰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
“子钰啊,你……”
吴俊远搭着他的肩膀想宽慰他几句,却猛地想到,他似乎也是隐瞒的人之一,手便又讪讪地放下了,只觉嘴巴里苦涩的很。
他能怎么说?
说你哥当年为了代替你,在组织里受尽了折磨,还差点没命。要不是杨鸿云,你哥那残破的身子可能就折在里面了?
还是告诉他,你哥瞒着你是不想你自责,只想你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不管是那句话,吴俊远都说不出口,只要一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他嗓子里就跟糊了面似的,堵得慌。
吴俊远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别过头去。
梁十七看到他的神色,不禁叹了口气,心道:被隐瞒着的人何止崔钰一个?
她站起来,转身去了厨房。
谢雅淳看了眼吴俊远,悄悄跟上。
梁十七见她打帘子进来倒也没赶她,还以为她想来厨房找东西吃,便从上头的柜子里取下一个瓷罐,打开木塞子,只见里面是比铜板大一点的饼干。
谢雅淳本来想说,她不是来找吃的,但闻到喷香的奶油味,她忍不住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咔嚓。”
唔!酥脆可口,甜甜的,奶香味很浓,实在太好吃了!
谢雅淳嘴巴吧唧吧唧,三块饼干下肚,终于收回了跑偏的思绪,她走到梁十七身边,双手合十,祈求道:“梁姐姐,你能不能教我做神仙鸭?”
梁十七在准备食材,瞄了她一眼,笑道:“这么突然,给个理由?”
“再过两个月便是老太君生辰,我想亲手做给她尝尝。”谢雅淳靠在长案边,低头盯着绣花鞋尖,泄气,“我从小跟在老太君身边,吃喝用度都是来自将军府,花银子置办寿礼感觉没什么诚意,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做一桌饭菜最实在,但我没下过厨,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对于谢雅淳的想法,梁十七个人表示支持,就怕有人觉得一桌宴席太过廉价。
“就让他们说去呗,只要老太君不嫌弃我就行。”谢雅淳很光棍道。
梁十七答应下来:“行,不过今天不能教你,等明后天有空。”
“可以,诶,梁姐姐,你现在是要做什么啊?”
谢雅淳好奇地踮起脚尖,就见梁十七在案台上准备了银耳、薏仁、百合、玉竹、淮山、沙参、莲子等五花八门的食材。
梁十七道:“天气太热,鸿云心情不好,我想做清凉补给他降降火,待会你也尝尝,不给外面两个傻大个吃,馋死他们。”
两个傻大个趴在门口,头顶着布帘,面容扭曲。
吴俊远低头,瞪眼:都怪你!
崔钰撇嘴:我这不是已经去跟伯晏道过歉了么。
吴俊远翻白眼:门儿都没进,显然人家不想理你。
崔钰心虚:……
厨房里,梁十七将银耳用温水浸泡,随即取了一个小锅,薏仁用小火干煸。
薏仁在大周有商队贩卖,但并不多,梁十七运气好,今天出门碰到一个去海外做丝绸生意的商队,他们不仅有薏仁,还有番薯,梁十七买了百来斤薏仁,以及两大袋番薯,薏仁用来做甜品,而番薯可以茎块种植。
现在的番薯没有后世改良过的番薯个头大,口感也不知道怎么样,梁十七打算晚上烤几个尝尝。
待锅里的薏仁冒出一丝香味后倒出,盆里浸泡的银耳已经膨胀,像白色花朵般松散开来漂浮在水中,梁十七捞出撕开,同炒好的薏仁、百合、玉竹、淮山、沙参、莲子和冰糖一同放入锅内熬煮。
清凉补和糖水差不多,每个地方的清凉补配方都不同,梁十七更喜欢海南的清凉补,尤其是冬瓜薏,绝对是清凉补的灵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