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每一句话都清晰落入两人耳中,时间越长,越是煎熬。
男子的身体一点一点欺压过来,按在蓝璎肩上的手也不不知不觉松开,他整个人倒有一大半都靠蓝璎在强自撑着,很沉很沉。
蓝璎心想,这人不知哪里受了伤,看这样子也许真快不行了。
“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
蓝璎再次在心中碎碎默念,祈求佛祖慈悲,不要让这名既不知姓名又不知底细的男子死在自己怀里。
须知她蓝璎还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出自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如果能出宫,还有希望和叠翠姑姑一样,嫁个老实勤快的男人,再生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崽。
可现在,她的清白名声,眼见就要毁在这个短命的可恶的男子身上。同时搭进去的,还有她年轻而宝贵的性命……
蓝璎苦苦撑着那名男子,在黑暗中咬牙坚持。
外面的动静终于变小,听得有人道“应该不在这里,快去别处搜”,士兵们呼啦全都散去。
因为担心追兵去而复返,蓝璎和那男子在阴冷潮湿的墙缝里又坚持了好一会儿。
一直等到犬吠声马蹄声皆遥遥远去,外面只听到风吹过树木的沙沙声,他们两人才僵着身子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步入院中,空气格外清新,蓝璎不由伸展双臂,深深地呼吸。
蓦然间,一个高大的黑影压过来,蓝璎未及反应,那名男子已经晕乎乎倒在她怀里。
看来他果真要死了……
蓝璎生出几分怜悯之意,急急拍打他的身子,低低呼道:“不行,不行,不能在这里,你会冻死的。快起来,这里真得不行,你快跟我进屋去。”
“进屋”,那名男子缓缓醒来,嘴里含糊吐出一个词。
蓝璎小心搀扶着他,将他带到厨房东面甄老夫人先前所住的偏屋。
进了屋,蓝璎扶他躺到床上,给他盖上一床主人家丢弃不用的薄薄棉被。
他的呼吸很轻,几乎随时都有可能断气西去。
蓝璎闻到血腥味,解开他的衣服,终于在他左肩下方摸到湿黏的布条。
不能点灯,她只好借着朦胧夜色取下浸满血渍的布条。简单清理好伤口,她又从自己裙衫内摆撕下一圈干净的绵白布条,为他重新包扎。
做完这些,蓝璎已是满头虚汗,累极饿极,自己也差点晕过去。
她到厨房饮下整整一瓢水,然后从灶底扒出那根又冷又硬的烤红苕,胡乱剥了皮,作三两口咽下。
蓝璎吃完便躺在柴堆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睡得很甜,很香,梦到自己与德太妃坐在海棠树下喝酒,喝的是将军醉梨花白,酒香清醇,回味甘冽,真是人世间一大美事。
酒越喝越多,人却半分不醉,只是觉得冷,寒气裹体,冻得她无处可躲。
猛然间醒来,蓝璎悲伤地发现自己仍在蒋宅。
此时天色微亮,东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她就躺在柴堆上,手脚缩成一团,是被硬生生冻醒的。
她起身后甚觉口干心燥,忍不住又饮下半瓢冷水。
水是冰冷的,饮下去,根本不解渴,体内反而愈加冰寒。
蓝璎头重脚轻地走进偏屋,远远看到床上的男子仍是双眼紧闭,不知是昏睡还是和她一样做着大吃大喝的美梦。
直到走近细瞧,她才发现男子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如雪,就连嘴唇都是惨白,整张脸无一丝血色。
她伸出食指在他鼻间探了探,探一次,再探一次,只无奈摇头。
他还没死,或者说,还没死透……真是命硬。
蓝璎掀起棉被,解开他的上衣察看伤口,不出所料,昨晚新换的棉白布条又是鲜红一片。她凝视男子那张英俊威肃的瘦削脸庞,心思起起伏伏,是走是留,一时难决。
蓝璎拖着沉沉的步子,走出屋,来到院中。
东方天空正冉冉升起一轮霞红朝阳,天地间顿时大亮,颇有万物生气蓬勃,欣欣向荣之意。
戌时宫门下钥,时辰还早,蓝璎思虑之下,决定尽自己所能救他一救。
烧灶起烟,仍是不安全,蓝璎跑遍整个大宅终于找到一只古旧的风炉和一小袋粟米。
她点着风炉,用小火烧开一壶热水,接着煮粟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