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思缥缈地看着杯中一片浮在水面的茶叶,信口问道:“那你为何没与令慈一道去?”
商宧意态淡若凉泉,辞色安然:“圆上这一世,我自也会去。”
商宧此话,我未作深思。
盏中之水已清,腹中忽生急事,我盖上闲玩良久的茶帽,看着商宧,大咧咧笑道:“商宧,你稍稍等候鄙人片刻,鄙人去出个恭,很快就回。”
商宧神情一僵,脸色微微发红,而后轻轻颔首。
我有些费解,出恭而已,天之常道,人之常情,怎惹得商宧竟羞臊起来?天下生灵,但凡未一命呜呼,哪有不出恭者?
一念功夫,腹中急事更甚,我不再停绊,一径往茅房索去。
人活得就是细致,连茅房都很是讲究,若是将坑一填,俨然一间可遮风避雨的小屋。
我们若非需时常幻成人的模样,也不会专程挖个如厕的洞。
先祖被七子山神点化后,族类便处处同人学习,许多自身习性都逐渐摒弃。譬如出恭一事,族类
原先不过是在洞外刨坑,完事后则简单地用土一掩,而现在却非要挖个勉强能算作茅厕的洞,以示讲究。
急事一解,我洒然行出茅厕,负手在背,口中哼着小调儿,悠悠闲闲地往回走。
路过回廊时,目光不经意扫向廊外,青石板夹缝中冒出的一株株绿草令我诗意顿发,脱口吟道:“深庭秋草绿。”
绿字尾音尚在口中,忽闻“咣当”一声,冲得我心肝儿登时一颤,连忙扭头四顾。
沿廊设有数间私闭茶间,盏落壶跌之事实属寻常。我估摸又是哪个手抖之人不慎碎了瓶瓶罐罐,遂未在意,继续蹈足。
才走出几步,又听“珖琅”一声,这一声较之方才稍弱,我不由想见,此回打碎之物应当比上一个要小,器小则声文。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循声而索,退回到一处挂着墨灰色布帘的茶间外,目光穿过双帘间的缝隙,往内探去。
当先入眼的是两堆碎片,而自碎片的形状来看,大点的应是个白釉玉壶春瓶,小点的应是个青花陶罐,几块蜜饯夹杂其中,而原本放置瓶罐的圆桌旁却绑着一名少女。
少女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眉目清秀,肤色稍腊,身形娇小纤瘦,着一袭粗布灰衣,双手自背后抱住桌腿,一根手指粗细的麻绳紧紧系住双腕,将之与圆桌绑在一起。少女嘴上封着根黑布条,自双颊绕过,在脑后打了个看起来粗劣却甚是结实的死结。
茶间里只有少女一人,令两件瓷器无辜丧命的罪魁祸首显然便是此人。
少女神色慌张,惊恐不已,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凉凉秋日里,少女额间却挂着数滴汗珠。
我掀帘而入,在少女面前缓踱两步,问道:“姑娘,你被人绑了?”
少女将脖子朝我一伸,垂目观鼻,大汗涔涔。
我即刻会意,三五两下解开她嘴上布条。
布条刚一取下,少女便着急忙慌地冲我说道:“多谢姑娘,劳烦姑娘再将我手上的绳子解了。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好。”我顺手又将绑住她双腕的麻绳解开。
少女双手一松,立即起身,“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话音一落,少女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外跑。
我虽一头雾水,却也未挣开她,只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及少女回答,帘子突然掀开,一个彪形大汉如一堵厚墙般挡在门口。
彪形大汉脸上怒气腾腾,粗嗓子一吼,“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