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瑶眯着眼咽下去,掩着帕子。“不酸吗?”
红绡也是一愣,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拿眼去看胡瑶,手上也停下来。
“挺甜的。”孟窅摇头,又连吃两瓣,摸着自己的肚子,终于缓过来的样子。她在垫子上挪着坐起来,唇上也略略浮了些血色。“我自己来吧。”说着就伸手要去拿红绡手里的蜜桔。
“您才刚呕过,可不好贪嘴。”她心里存着猜想,忙缩手往后一退,好言相劝。“等大夫看过,侧妃要多少都是有的。”
胡瑶也是回过味来,拿着帕子的手都忘了放下,直愣愣盯着孟窅出神。荼白与红绡对视过,心里微微一沉。
“阿琢?”
这当口,喜雨领着大夫跑进来,鬓角也狼狈地散了,一头是汗。她拽着老大夫一节袖子,径直往屋里冲。
“先生快看看我家侧妃要不要紧。”
红绡擦了手,悄声扶着胡瑶站起来,把床边的位子让出来。荼白掏出帕子,盖在孟窅的手腕上。喜雨急坏了,顾不得规矩,好在这是在外边,那大夫又是有了年纪的,鹤发白须,背着药箱的背都有些佝偻。
胡瑶也未曾回避,立在床脚一片阴影里,朝荼白睇去。
“老先生,我们夫人打不打紧?”
老郎中是个慢性子,胡瑶念他年迈,适才让人搬凳子给他坐。他倒是稳得住,坐下后先缓口气,不紧不慢地从药箱里取出迎枕,铺开家当。
此刻听荼白问话,拈着下巴上稀松的山羊胡子。“不急不急。”说罢,又恭敬地请孟窅换了左手切脉。小楼外的泉池边,驾着一副惊鹿,淅沥沥的流水声里笃笃两声脆响。
“夫人这是滑脉,恭喜恭喜啊!”老郎中收手离座,掸掸长袍衣摆弯腰作揖。“夫人的喜脉一月有余,想来是山路颠簸劳累,略有些不稳。不过不妨的,静养些时日,自然就坐稳了。”
“当真?!我家夫人真的有喜了?”喜雨惊跳起来,脸上欢喜得放出光彩来。
宜雨也是着急,顾不得谢过大夫,也追着问:“我家夫人方才吐了,可要紧?”
“这不能错的,小老儿号了几十年的脉,滑脉还是认得准的。”他被人从家里火急火燎地拉上山来,只在山庄外囫囵带一眼,便知此间主人大富大贵之家。刚才丫头心焦嘴快,叫的那声“侧妃”,他是听进去的。此刻不免求稳,谦虚道:“小老儿拟一剂方子,贵人们看看,其实不喝药也是行的。”
孟窅被突如其来的喜讯砸得晕陶陶的,惊得阖不上嘴。一手攥紧了宜雨,从垫子里坐直起来。
“果真不要紧?”胡瑶紧着追问,阿窅显然是慌了神,还得她出面。再者,今天她把人带出来,必要完好无缺地把人给靖王送回去。何况靖王无子,阿窅腹中就是靖王府第一个孩子,大王为各府添人,不正是了这个,侧妃之中的头一桩喜事,必然受大王重视……
瞬息之间,她想了许多,想起大婚之日的冷遇和耻辱,想起祖母的托付,想起梁王的敷衍……原已沉重的心事愈发纷乱。
“不碍的、不碍的。”郎中拱手,“妇人有妊,多有害口晕眩的症状,这位贵人底子不差,好好将养着就是。”
“这是天大的喜事呀!夫人身上都好吗?”喜雨欢欢喜喜地围着孟窅,伸手也不敢碰着孟窅,只把垫子拍松了,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些。
胡瑶按耐下满腹心事,垂目看了眼自己的腹部,难掩失落,扶着荼白的手心更是一片湿冷的汗意。荼白心疼地托着她臂弯,嘴里也是发苦。
小姐素来是风光的,胡家是显贵家门,老翁主更是宠爱唯一的孙女。可自打嫁进梁王府,日子实在过得冷清,处处受人制约,还难得梁王怜惜。反观孟家小姐,在闺中时若不是有县主帮扶,实在是名不见经传的人,如今的日子过得自在自得。可叹造化弄人……
“阿琢……”孟窅恍惚地坐着,云里雾里的,舌头还打结呢。她的一颗心都是飘荡的,扑通扑通飞快地跳动着。“我真的……真的……”说着就要爬起来,还是宜雨反应及时,从脚踏上跪起来,把人扶着躺好。
“别急。”胡瑶拍拍她的手,这会儿收敛了心绪,一壁吩咐红绡陪着喜雨回靖王府传信,一壁慷慨地打赏屋里伺候的。回头见孟窅靠在垫子里,一手搭在小腹上,想摸不敢摸的小心状。
荼白将老大夫请去外间,布下纸墨笔砚。可她知道,这方子是不能去配的。她想的更细,待红绡去靖王府报过信,靖王定要派府医,乃至太医再来看的。老郎中既然说不碍事,她们是断不敢让孟窅吃外头的药汤的。兴许她腹中就是皇长孙,若有万一,县主就是万劫不复了。
“你呀你呀……真真是个糊涂的,自己的身子自己也不晓得,今天若是有个闪失,叫我怎么向靖王交代!”胡瑶叹了口气,羡慕道:“我就说你是个有福的,靖王知道了,不知多开心呢?还有宫里的淑妃娘娘,回头也让人往孟家递个消息把。”
她把方方面面都打点妥当,孟窅仿佛才从梦中醒来般。
“阿琢,我要做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