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窅惭愧不已,一手护着小腹。“娘亲真是糊涂,好在有你胡姨。”
“是我关心则乱,没吓着你吧?”胡瑶凝眸关切,“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偶尔用一用并不妨碍的。”
“还好还好……”杜虞晗闻言,一颗提着的心才放回肚子里,还是严肃地劝道:“不过,孟姐姐往后还是别用了。等我回去,回禀过娘娘,再挑了更好的送来。”
自是不必她说,孟窅也不敢再用。烟雨换了白瓷碗来重新奉茶,她还不放心地拿眼去看胡瑶,直把她当成杏林妙手一般。
“我那是歪打正着,碰巧在书上看过,你还真当我是千金科的大夫呢?”
孟窅讪讪一笑,果然揭过不提。这场惊吓只在齐姜心里埋下一个念头,座上三人又从头叙话。午膳时分,王妃赐的席面流水似的端进沃雪堂,外头也下起雨来。
孟窅叫人打开窗户,让外头凉快的空气流通进来。
杜虞晗看着窗外,只担心回宫的路上不好走。好在雨势急促,正如胡瑶预言的那般,一顿饭的功夫,天上有光束刺破黑沉沉的云头,重又放晴了。
胡瑶担心天气反复,最先提出散席。杜虞晗还要回宫复命,更没有多待的理由。孟窅心里舍不得,噘着嘴吩咐宜雨叫门上的随从准备车驾。可惜底下人不知她的心思,今日手脚麻利得很,一炷香的功夫也不到,底下人便进来回话说,车驾都套好了。她再也没有强留的道理,只好陪着起来。
“你且留步吧。”胡瑶看了看她的肚子,好心婉谢。
“是啊,有我呢。我与胡姐姐一道,正好替孟姐姐送她。”外头云散雨歇,可地上湿滑,两人都关心孟窅的肚子。
“才用过膳,我正好走走散一散。”孟窅难得做东,不招呼周至心中不安。最终双方各让一步,胡瑶只答应她送到西苑门外,因庭院里被雨水浇了个透,三人施施然走过游廊,在院门下又是一番依依惜别。
胡瑶不放心,坚持哄着孟窅回屋去,看她转身走了,才与杜虞晗并肩穿过月洞门。岂料,才转过一个弯儿,迎面竟看见靖王一行走过来。
“靖王安好。”
“王爷千岁。”
二人驻步,屈膝见礼问安,皆是低眉垂眸,埋着头未与来人照面。
崇仪在前头听说门上套了车马,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才过来,此刻撞见二人也是意外。杜虞晗是女官无所谓,胡瑶是梁王的女眷,倒显得几分尴尬。
他抬手免了二人的礼,淡淡地不显神色。
“玉雪时常提起胡侧妃,今日有劳侧妃。”
胡瑶愣一愣才反应过来,靖王口中的“玉雪”应是孟窅无疑。她立时联想起孟窅豆蔻年华,出嫁前尚未来得及取表字,便知是靖王的手笔。
“王爷客气。我与阿窅多年相交,都是应该的。”
“高斌,送送胡侧妃。”场面话说罢,崇仪也不拖沓,径自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院墙那头,孟窅听见下人们请安的声音,欢喜地折回来。所幸她还有为母的自觉,不敢趋步快走。一个大步流星,一个小心挪步,恰恰在月洞门下汇流合一。
在场的,崇仪身份最高,他客气地让贴身随侍送客,胡瑶也不能托大,只守着规矩等他先走进去。这一耽搁,等高斌目送了主子,再回头恭请贵客时,胡瑶鬼使神差地回眸看一眼身后的廊庑。
廊檐荫蔽下,靖王挺拔的背影走在最前头,臂弯里挂着一段艾绿粉白的洋绉纱,是孟窅的新裙子。胡瑶耳根一阵发烫,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阿窅,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沃雪堂里,孟窅正把彩釉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崇仪。
“还好我不曾用过。”话里不无可惜,她特意嘱咐放在小茶房,就是想着自己留用。
“你屋里没个有经验的,确实不妥。王妃也不懂,还是我让人安排。”崇仪沉吟,大手覆在她柔软的腹部温柔抚摸着。隔日,高斌效率极高地送来两个医女不提。
“今天很开心?”
孟窅满足地眯着眼,蜷在他怀里细数。
“开心,点心好吃,王妃姐姐赐的席面也好。我喝了两碗鱼汤,也不恶心了。”忽而攀着他的肩,抬头追着他的目光。“我们摘了莲花,我给你送去一缸,你看见了吗?”
崇仪低声发笑,听说她用得香,便叫高斌去赏小膳房。
“看见了,很有天然雕饰的意趣。”那一缸子各色不一,也没个章法层次,实在不知道如何形容。他让高斌搬去里屋,以免叫人看见笑话。
“你笑什么?”孟窅捏着他手背上一层皮。她喜欢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颀长,熨帖的温度叫人眷恋,握着他的手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摩挲他掌心里的薄茧。
崇仪反手握着她忙不停的小手,忍不住作笑,又岔开话问:“下午做什么?”在府里调养月余,她的气色一天好过一天,看着小脸也圆润了,一双手柔弱无骨。
“你还教我写字吧。”
孟窅骨子里散漫,最有兴致的就数女红,可崇仪一早让人收起她身边锋利的物什,一如绣针、剪子一类。他也怕她平日无聊,一得空就过来亲自指点她写字。
他的字自成一体,秀逸遒劲,比名家字帖也不差。何况爱屋及乌,孟窅描他的字便极用心。只是她腕力虚浮,手势不好,一横短了一竖长了。有时写不好,她就着急要补救,常常一个字收笔后再去补上面一横、下边一捺。
崇仪看不下去,只好握着她的手一起写。
“写吧。”崇礼的太阳穴隐隐刺痛,无声叹口气,满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