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王真的给……”她已经从齐姜嘴里听了经过,正难过得肝肠寸断。
李岑安无声默认,低垂的视线锁住孟窅的圆滚滚的肚子。
孟窅再度从李岑安这里得了证实,只觉得心痛得快喘不过气来,早已被泪水打湿的素帕迅速又晕开一圈水渍。腹中孩子仿佛感受到她的伤心,刚才开始就翻动频繁。
“我知道妹妹的心病,可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何况靖王贵为王子。李岑安说的是纲常天理,孟窅无言以对。
“妹妹好好养胎才是正经。来日妹妹诞下麟儿,便是靖王府的功臣,无论今后府里纳多少新人,谁也不能越过你去。”说这话时,她舌根发苦。王府长子之母,即便靖王的恩宠不再,为了孩子,崇仪也不会亏待她。
她固然说的大实话,孟窅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她嫁来王府一向顺风顺水,与崇仪正是郎情妾意之时,尹氏的到来直如晴天霹雳,怎么也无法接受。
她呜呜地哭着说不出一句整话。徐氏看她心口起伏不定,怕她岔了气,也顾不得王妃在旁,膝步挪上前去给她顺背。
“娘娘体恤侧妃,这么哭下去可不行。还是请府医看一看吧!”
喜雨不见人影,徐氏便猜是李王妃的半道截人。她见过白月城的阴损谋算,比齐姜想得更多。只怕李王妃是故意拖延,等孟窅出了事,才让府医进门。
李岑安抽了腰间的丝帕,俯身为孟窅拭泪,软语温言:
“不是我冷心冷情,实在为妹妹着想。如今外头流言蜚语的,妹妹若延医用药,那些嘴碎的必要误会妹妹的为人狭隘善妒。于妹妹的名声有碍不说,传进父王耳朵里,连王爷也要吃挂落的。”
“不用府医。”孟窅凝噎气闷,心像泡在黄连水里,又苦又涩。李岑安再说什么,她也不吱声了,只拿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她,两汪泪水随时便要夺眶而出。
李岑安没辙地叹息,拍了拍她,语重心长。
“你好好养着,缺什么只管与我说。万不可自苦,若伤着孩子就是罪过了!”
话已至此,孟窅紧紧咬着唇往回里咽下哭声。等李岑安翩然离去,哇一声哭出来。徐氏抱着她,一边顺背,一边松了口气。索性发散出来倒比郁结在心里要好些。
入夜,崇仪回府直接往安和堂更衣洗漱。他换了一身荼白方袖直身,腰间松松系上绾色丝绦。那丝绦一端穿着青碧螭纹玉环,是孟窅有孕后,父王赏赐下来的。她翻看时,特意留出来给自己做一条居家的腰带。
高斌猫着腰从帘帷下蹭进来,撞见崇仪摩挲着一段丝绦出神。他日常整理靖王的起居,自然认得那是孟侧妃送的,更是悔个半死!
高斌抱着必死的觉悟,离了崇仪一人远就撩袍子缩肩跪地拜倒。
“孟主子今儿请过府医。王妃去看过后,又把人退回去了。”他不敢心存侥幸,回话时只挑了重点来说,并不拖泥带水。那坏事的膳房小厮已经被他打发出去,既然嘴碎,以后就别再说话了。
“怎么回事!”
崇仪蹭地站起来,自己蹬了靴子就往外疾走而出。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外间。
高斌从地上爬起来,发软的膝盖让他狼狈的趔趄。那坏事的膳房小厮已经被他打发出去。
江川抱头逃窜回膳房,哭喊着叫大师傅救命,把个膳房闹得鸡飞狗跳。他师傅耐不住江川哭爹喊娘的啰唣,蒲扇大的巴掌一耳刮子扇下去,把他打在低山。听江川抽抽噎噎地回完话,登时一佛升天二佛出窍。高斌去抓人的时候,江川已经被打了板子,一条腿折了被膳房管事扔在外头听天由命。
高斌敲打了几句,把人领走了。既然管不住嘴,以后就别再说话了。
门外,徐图抢过光华熠熠的气死风灯,跟着崇仪的身后小跑,一边伸长手臂,把光送到前头去,照亮靖王脚下的路。
沃雪堂里风波才歇,丫鬟们个个儿愁云惨雾地耷拉着头。崇仪足下匆匆走进垂花门时,卷起一阵风来,惊得当值的丫鬟一愣一愣的。
喜雨白日里被秦镜堵在苑门外,又急又气。她红着眼睛不敢再屋里当差,又放心不下孟窅,便守在廊庑下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这时看见崇仪踏着夜色大步流星走进来,眼前一亮,紧忙打起门帘子迎他进屋去。
崇仪脸上显见地流露出慌张,门帘子打了一半,人已经探身钻进门去。喜雨眼里只看着靖王,没看见高斌跟在后头。门帘子一扬一荡,撞在高斌门面上。
“高总管恕罪!”她一迭声赔罪,又要抬手去掀帘子。
高斌摸着鼻头,讪讪地收回跨出去的一条腿。“无事、无事!老奴就在这儿候着。”这一砸恰好把他砸醒过来。王爷与孟侧妃小别重逢,与其没头没脑地冲进去反倒不美,不如在外头避一避。左右有什么罪过,先叫他缓一缓。
崇仪闯进灯影幢幢的屋里,心头涌起苦涩,竟是近乡情怯起来。徐氏和窦氏在次间喁喁私语,见到靖王,霎时面露喜色地拜下去。
崇仪缓下脚步,在屏风旁踯躅再三。
中元祭奠,他因先头领过礼部的公务,被父王点名督办。才刚把差事交出去,梁王塞了个尹氏入府,他下意识无法直面玉雪。怕她知道了要伤心难过,哭闹起来必要费神去哄。
倒不是他不愿哄。寻常小事上,惯着她撒娇耍赖,他迁就着是夫妻间的情趣。可这事,莫说玉雪多想,他自己心里也膈应。何况她怀着孩子,更舍不得叫她委屈。
他吩咐高斌盯紧后苑,自己也清楚不可能瞒天过海,早晚还是要叫她知道。也就一念间的有余,外头中元连着圣寿,什么事都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