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亲口请旨赐婚的侧妃。我想着护你一世平安喜乐,却还是叫你伤心。”他无力解释自己的无奈,也不愿让她知道兄友弟恭的表面下那些令人齿寒的算计。玉雪之于他,是一份干净、一份救赎,他想为玉雪保留一片纯净的天地,让她无忧无虑。
孟窅却是头一回听说婚事的由来,听他说亲口去向大王请旨,心里那些尖刻的想法化作一团水去。惨淡的小脸也浮上些许血色,眼眶又是一阵酸胀发热,心里却是甜的。
“我听说……”到底不愿提那人,她扁着嘴囫囵而过。“我心里难过……王妃姐姐说我度量小,可我就是不大度呀!”
王妃走后,齐姜也劝过她,说的还是女训上的大道理。
她当时听不见,齐姜说得口干舌燥,没辙地问她:“王妃当日能容下侧妃,今日侧妃何以容不下一个侍妾?”
她被堵得语噎气结,憋着一股劲儿,胸口生疼。此刻对着崇仪,却理所当然地倾诉而出。
“我喜欢你,在乎你……我舍不得把你分出去……”她的身子软下来,话音未落泪两行,身体里的水都化作眼泪滴滴流落。
落地罩外,等着靖王传唤的人都不敢走远。高斌也跻身刚才那波人流里混进来,他竖着一边耳朵留心里头的动静,将三爷与孟侧妃的对话一字不差的记下,心里已是凉了一半。
“傻丫头,你都写在脸上呢。”他怕勒着玉雪的肚子,把人轻轻放在床上,在她腰后垒了两个软枕垫着,自己侧坐着为她提供依靠。
玉雪的告白没有华丽词藻,却叫人心花怒放,是他悉心浇灌的幼苗终于发芽扎根。
“我是不是给你惹事了?”她提心吊胆了这些时日,原本精神就短,再经历今天的起伏,身上疲软得很。王妃说,不能让人看出她的嫉妒,更不能拦着明礼去雨花阁。坏了自己的名声事小,更怕坏了大王对明礼的印象。
“外面的事,我自有章法。”她哭得久了,出了一身虚汗,打湿了一绺碎发沾在鬓际。崇仪细心地拨开,叫她舒服些。“我不需要你大度。你觉得不高兴了,就告诉我生气了,也来告诉我。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其他事都有我在。”
“那你呢?你要是不高兴了、生气了,也都告诉我吗?”孟窅虚心点头,也不忘心里未解的心结,强撑着又要起身。“我给孩子取的小名,你是不是不喜欢?”
崇仪眼看着她又开始落泪,紧着安慰:“名字很好,我喜欢。你取的,我自然喜欢。”
孟窅一颗心患得患失,执拗地拉着他一只手,盯着他委屈道:“真的?我不聪明……你要是不喜欢,实话告诉我,我肯定改的。”最后说的也不止是一个名字,她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无意识地为他妥协。
“真的。我不会骗你。”崇仪的眉眼间似春风拂过,驱散了冬日徘徊的寒意。“我不会因为你年纪小,便拿谎话糊弄你。”
“我信你。”孟窅郑重的点头,怕任何一点迟疑就会辜负他的情意,“只要你说,我都信。我也都记下了,你想抵赖也赖不掉的。”眼角一阵发痒,她抬手直揉得发红了,一边竭力破涕为笑。她抽泣着扯起僵硬的唇角,心道约莫比哭还难看,依旧逞强要笑于他看。
崇仪低头轻轻吻在她的唇角,尝到一股淡淡的咸味。他喜欢的姑娘该是天真无邪,不为世俗困扰。他想给她一片自在的天,就要变得更强。父王当年为女色误国,险些众叛亲离,但对小周妃的一片情深着实令人唏嘘。他的玉雪家世清白,真情真性,也值得一份对等的深情。
崇仪和衣陪她躺了会儿,在她耳边喁喁开解。心事一了,孟窅身心上都松泛下来,不觉昏昏睡过去。崇仪在她后颈摸到一手湿冷,见她睡梦里毫无血色的面庞,到底放心不下。
他把孟窅放平在床上,又陪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折身走出去。
“爷,是不是请钱先生过来,给娘娘请个脉。”高斌捧上茶来,战战兢兢的眼神才对上崇仪犀利的目光,立时埋下去头。他自知这回小河沟里翻了船,正着急设法弥补,只盼着三爷念着他这些年兢兢业业的份上,能给他一个机会。
崇仪一颔首,他立时如蒙大赦,猫着腰恭谨往外退步。廊下他的徒弟徒孙们迎上来,争着替他跑腿,被他一一喝退。
“去去去!”他不耐烦解释,把袍子一角掐在腰带上,飞快迈开两条腿。
钱益于三爷亦师亦友,他也不敢怠慢,亲自背着钱益的药箱,恭恭敬敬地把人请过来。
崇仪为师尊敬,也在明堂里迎了。寝间已交给齐姜领人布置。
“偏劳先生。”后苑是女眷居所,钱益在此间行走多有不便。崇仪拱手一礼,陪着钱益进屋。
架子床上两层帘幔都垂下了,下沿露出一截手腕搁在小枕上,用松花素帕盖着。
钱益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搭了脉,又调来徐氏和窦氏问过孟窅日常的起居。
“忧伤脾,悲伤肺,侧妃是思虑太过。”
崇仪听了揪心。“可有妨碍?”
“平常时,可以用一剂益气养荣汤调养。”钱益沉吟,又叫拿孟窅的饮食膳单看过,转手呈给崇仪。“侧妃怀着胎儿,能不用药还是不用为上。”
退膳单上记录分明,孟窅连日只吃些清粥汤水,身子怎能不弱。
“身病多源于心结。其实,好赖全在侧妃心境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