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前面请张总管设法给王爷报信,顺道去请方公公过来坐镇。晴雨去膳房盯着,越是要紧的时候,越是要稳住,不能自乱阵脚!”稳婆和医女都是现成的,灶头上日夜不停地烧着水,以防孟妃突然临盆。齐姜早私下里演练过数十回,此时万事俱备,她只怕西苑一会儿忙起来,叫有心人钻空子。
徐图恨不能脚踩风火轮,要带上挂着进出平安的对牌随着他跳跃的步伐飞起来。他本在安和堂当差,前院上下都认得他的脸,当初靖王指派他来西苑,就是图一个走动方便。椒兰苑一直都是靖王府的焦点,晴雨喊出声的时候,府里上下便攒动起来。
徐氏和窦氏两个一左一右稳稳地托着孟窅,她的两条腿虚浮打颤,不像长在自己身上。产房的地龙烧得更旺,孟窅在床上躺下。被捂在被子里的她又是怕又是热,不一会儿身上汗津津的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她心里想,头发是白洗了。忽然一阵痛就涌上来,一下就扯断了她的思绪。
颐沁堂里,秦镜接到消息,一溜烟钻进里屋,压着嗓子和林嬷嬷说了。
李岑安被摇醒的时候,她眼前林嬷嬷放大的五官上泛着兴奋的光彩。冬日里精神头短,她早早便躺下了。可等她匆匆收拾妆容,穿上青莲绒灰鼠皮斗篷走到明堂的牌匾下时,方槐安遥遥地走过来。
方槐安端着手来给李王妃请安,陶正热情地替他拍开肩头看不见的灰尘。
“想来王妃已经听说了。老奴一听说就赶过来,还是迟了。”方槐安弯腰行礼,抬头时带了一眼靖王府身后的秦镜。“娘娘莫急。侧妃这才刚发动,到生产还早。”
明明方槐安低眉顺眼地猫着腰,却像一堵无形的墙挡在她面前。方槐安是来拦路的!李岑安仿佛一脚才进泥沼里,沉得抬不起脚。她在想这是王爷的独断,还是淑妃的授意。
“亏得公公提醒,府里头一遭大喜事,我一高兴就乱了。”李岑安收紧扶着林嬷嬷的手,转身折回屋里。
秦镜却是傻了眼,一双眼瞠得牛眼一样跟着李王妃的身影。他早知道李岑安是个拎不清的,也没料到她连一个淑妃跟前略得脸的阉人都镇不住。他窝火地想,李岑安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方槐安一句寻常话,就让她吓得跪下去。有些人天生长了奴才秧子的膝盖弯,你时时费劲把她架起来,可一不留神她就软趴趴地跪了。
方槐安呵呵地笑着,颇有趣味地跟上去。
靖王进宫去了,他和张懂在抱厦里烤火,正好省得徐图两头跑。徐图把齐姜的话一学,二人立时兵分两路。张懂往白月城里去报信,他则绕来东苑。其实,他就是来请李王妃去椒兰苑的。侧妃临盆,嫡妻主母不在场说不过去。堵不如疏,拦着她不让去不像话,不若由他全程陪着。可谁成想,李岑安就被他一句话吓得龟缩不前了……
另一头,张懂不敢耽误,自己打马往白月城跑。他穿着内府四品柳绿白鹇袍子,乘马直达宫门下,街上巡防的兵士自发为他清道。宫门下验了对牌,就全靠两条腿往里去。张懂穿过城楼快步走向九黎殿,他身后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也绕过大殿匆匆往西边去。
崇仪自然是要回去的,桓康王听他告假,激动地从龙椅上站起来,比崇仪更失态。桓康直接叫人牵来马匹,许他奔马出城,一头催着翁守贵去太医院点人往靖王府备用。
崇仪赶回来的时候,孟窅又不疼了,就是心里慌,嘴唇都发白了。十一月凛冽的寒风里,崇仪跑出一身汗,额头闪着晶亮的水光。
孟窅看见他,就像是溺水之人面前忽然出现木板,先是红了眼圈。
崇仪急着回府,披风也没来得及围上,几缕发丝溜出白玉螭纹冠的束缚。
“别怕,我在外头守着你们。”他有心抱着她哄一哄,碍于小谢氏就在一旁,只能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抚。
孟窅吸吸鼻子,肚子里又是一抽,她龇牙咧齿地熬过去,泪珠子滚下来。
“我好怕……”躺下来没多久,徐氏就解了她的裤子,她又是害怕,又是羞得难以启齿。见着他愈发委屈了。
小谢氏也是揪着心,面上装作轻松的样子,细声宽慰她。“傻话,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徐姑姑、窦姑姑、府医都守着,把心放宽了。娘也守着你!”
小谢氏抢了他的话说,崇仪只有默默搓着她的手,两人的掌心里都是汗。
“主子这是头一回,宫口开的慢,恐怕要等到入夜。”徐氏怕这两位着急,见缝插针地回了话,建议孟窅趁着不怎么疼,吃些东西攒足体力。她还有心劝孟侧妃起来走一走,可看她抽噎的可怜状,便没敢开口。哎……回头看情况再说吧……
窦氏与她对了一眼,微微摇一摇头。王爷疼人,捧着怕甩了,衔着怕化了,她们反倒放不开手脚做事。且行且看吧!
崇仪便问她想吃什么。最近他不能过来,也从徐图口中知道,她近来爱吃软糯的点心。张口便报出一串她爱吃的点心来,听得小谢氏也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