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恭嫔跟前的。”木逢春稍一回想,肯定地答复。淑妃奉旨协理,他便常因公差在六宫行走,认得不少人脸。
“知道了。”孟淑妃眉间的痕迹却淡了,也并不意外。若是恭嫔,或是她的老五,她便不担心。总归老五自己先纳妾后娶妃,还有曹氏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大家心里明白着,他老五自己也是站不住脚的。
童氏过门前,曹韵婵就病过一场。那时,还请了太医院千金科去医治。那会儿就隐隐有人议论说,曹氏不是生病,而是小产,还有人说看见恭王贴身的苏道宁在烧带血的布料。
年前,曹氏又病了,对外宣称仍是从前落水时寒气沁入内里种下的病根。不同的是,这番恭王府自己更透出话来,说曹氏湿寒淤积,仿佛不能生养了。放话之人的用心不可谓不险恶,曹氏体内缘何湿寒入侵,还是为了扯出落水一事,她们是想把祸水往孟窅身上引。
到此时,孟淑妃只庆幸当初阿窅不曾在场,便是曹氏因为与孟窅不快而心神恍惚,终归她是自己掉进水潭里去的,否则这盆脏水是怎么都洗不去了。
“曹氏也是可怜人。她落水时,只有恭王妃在场,童氏一个千娇万宠的小姑娘家想必当时也吓坏了,等她回过神呼喊起来,也不知曹氏在水里扑腾了多久。”
孟淑妃摩挲着袖摆上一串米珠,这就又把疑点往童氏身上引去。两个待诏秀女游园子不奇怪,身边一个丫鬟也不带,就显出不寻常了。
木逢春浸淫宫闱多年,闻言一点就通,心里立时有了章程,这就低头告退出去。
既然恭王府挑事,他必要扯出童氏,更不妨拉上恭王。恭王的英雄救美可是当时众赞的美事,恭王更因此赢得两位佳人倾心,大王也是因此赐下一门双喜。
当日,恭王不假人手,枉顾自身安危,跳进寒冷刺骨的水中救人,是不是可以解释说,恭王早就对曹氏有意呢?那么后来居上的童王妃便是横插一杠。所以,恭王正妻未娶,先要抬自己心爱的姑娘进门。这叫童王妃怎么容得下曹侧妃?又叫曹侧妃如何在恭王妃的眼皮子底下安身立命?便是后来生出许多是非来,也都是后院起火的缘故。终归事情过去这么久,很多细节都模糊了。恭王府偏要拿旧事掰扯,他也依样回敬便是。
孟窅与木逢春前后脚偏巧错开了。她进门高高兴兴地给淑妃请安,抬头便冲着姑妈笑成一朵花儿。
孟淑妃把人拉到跟前上下端详了,招呼人段来孟窅爱吃的点心。崇仪晚一步过来的时候,姑侄俩正在聊育儿经。
“前儿翻检库房,找出一些松江细绫,给孩子做贴身衣衫是最好的。”淑妃叫桐雨领着孟窅去偏殿翻看,说话时却是凝看崇仪。
崇仪便搁下茶碗,等孟窅走远了,主动问起:“母妃有什么话,却要瞒着她?”
孟淑妃也不绕弯,直接叫来木逢春,把宫人的闲话一字不差地学给靖王听。眼见着崇仪一双清冷的眸子更幽深,仿佛外头的寒气还凝在他的五官上,覆着一层薄冰。
自己带大的孩子,她心里有数。她能想到的,崇仪必然也早就想通了。
崇仪打小内敛,比同龄的孩子更稳重,遇事不张扬。她从前心疼这孩子早慧,可她也清楚,越是聪明的孩子,心里越是主张。旁人若急切地去干预,反倒叫孩子生出防备,愈发将他趋往偏执的道上。所以,在崇仪的教养上,她也摆得正自己的位置,不远不近。她知道,这孩子一早在自己心里划了一道线,亲疏远近都有他的判断。他注重公平公道,却并不期望旁人过多的关注。孟淑妃便从来不把他当一个孺慕天真的孩子,寻常说话时也拿他当对等的大人一般。
此时,孟淑妃便也不闹虚的,单刀直入地问:“燕辞的病究竟如何?”
这话从前淑妃也问过,彼时是对李氏的关切,眼前却与父王的猜忌无二。若说桓康王的试探,还叫他顾忌,面对淑妃时,他已然淡泊平静。
“是肺热的病,仍旧吃着那张方子。”说起李氏的方子,崇仪心下也不痛快。李岑安用太医院的平安方替下钱先生的诊方,从那时起,他与李氏之间就已经有了隔阂。
孟淑妃不知道其中的缘故,暂且定下心来。
“阿窅是我嫡亲的侄女儿,可燕辞是你的发妻,是大王钦点的姻缘。你素日最是稳妥,原不必母妃挂心。那是你的家,她们是你的女人,母妃也相信你心里自有分寸。”一边是她娘家侄女,一边是她请旨赐婚的媳妇,她的立场便为难起来,所以才被人拿来做文章。
崇仪的表情太平淡,木逢春瞧见都觉得摸不透,更像是他丝毫不在乎似的。一边,孟淑妃也是叹了口气,幽幽续言:
“那些话若传进你父王耳朵里,大王该怎么想?若传出宫外去,你又叫燕辞与阿窅如何自处?”
孟淑妃没想到的是,流言还未传入暄室,崇仪却已向桓康王禀明过心意。
崇仪勾唇,想说父王知道,只是关注的侧重点却与母妃不同。只要李氏好好活着,占着靖王妃的名号,父王便无所谓。至于什么宠妾灭妻,他定是不以为然的。若有人对他建言,指不定还要大笑一番。倒是流言传出宫外,难免扯上孟家。孟太师当年劝谏君王,力保敬贞王妃元妻的尊位,至今因此受到儒派的敬重。若玉雪因此遭人诟病,只怕孟家反而苛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