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岑安也看见了,摇着纨扇吩咐人:
“把新糟的鸭信鹅掌取来与侧妃尝尝,我看妹妹喜欢。”
崇仪也跟着看过去,唇角勾起一丝笑,悠悠晃着手里的酒盏。他想起二哥崇安调制的甜醴,只是不晓得玉雪的酒量如何。
他一笑,李岑安更是加紧催人去办,俨然一副体恤仁厚的主母风范。
“多谢王妃姐姐。”孟窅刚又吃了一口,被席面上五六道视线关注着,面皮便微微发热。再看面前的豆荚堆得小山一样,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登时也不敢再动筷子了。
王妃跟前的梦溪雪溪亲自把那鸭信鹅掌端上来,宜雨分别夹了一些给孟窅。
这是王妃的心意,孟窅不好辜负,便拾起筷子夹一只尝尝。荤菜为去生腥气,用的糟卤更浓重。还没送到嘴边,孟窅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她胃里一阵泛酸,忙用帕子捂了嘴。崇仪当先走上前去,伸手扶着她的肩头。李岑安的脸色也不好,抓紧了尹蓝秋的手,心里直打鼓。
鸭信是她吩咐上的,送菜的是她房里的大丫鬟,孟窅若有什么不好,她无从推脱。
林嬷嬷心间一阵恶寒,一个不好的念头浮上来。她暗暗祈祷莫要成真……她的小姐过得太苦,若是她想得那样,她的小姐可怎么好……
对面台上秋胡正调戏罗敷女,唱到点点滴滴滴滴点点泪悲啼。小锣三锣敲得正急,顿时戛然而止,秋胡和罗敷女都惴惴地跪在台上。
“请钱先生来。”
陆麟拔腿就往前头跑。李王妃设宴,钱先生是外男不在受邀之列,这会儿不知是不是回去自己的宅子。
钱益到的时候,府戏和席面都已扯个干净。尹蓝秋和卢氏被李王妃打发回屋了,房里崇仪守着孟窅,李岑安在一旁作陪。孟窅呕了一回酸水,这会儿已经不吐了,靠在圈椅里揉着还有些烧灼的心口。
徐燕身在后苑,比钱益早到一步。她不会摸脉,但看孟窅的症状,心里便有了谱儿。前阵子,孟窅莫名回乳,她心里就有模糊的猜想,今日听闻孟窅在席面上犯恶心,就有七八分把握了。
果然,钱益搭上手没一会儿,脸上便轻松下来。他拱手向崇仪道喜:
“侧妃是喜脉,一月有余。”他一语惊人,把崇仪和孟窅都震慑住了。钱益老神在在收起手,掸一掸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皱。
震惊过后,喜色跃然而上。崇仪起身谢过钱益,又看向还回不过神的孟窅。
“高斌,替我送先生。”他扶着孟窅的肩,欢喜无以言表。若不是李岑安在旁,他想抱抱这个有福气的傻丫头。
“恭喜王爷,恭喜妹妹。”李岑安的笑像是结了冰,她努力扯动的唇角,可一笑,佯装的欢喜就碎成了冰渣滓。“妹妹眼下可好些了?刚才实在吓坏我了……”
孟窅既欢喜又茫然,菱唇一张一翕却发不出声响,只歉疚着看向李岑安。好好的家宴就叫她搅黄了……
崇仪却是开怀,揽着人替她周全。
“今日是好事,王妃也辛苦。孤先送玉雪回去安顿,往后还有劳王妃多加照拂。”
看着靖王亲手扶着人上了软轿,李岑安倚着门边,手指紧紧扣着门框,笑容裂成碎片。
林嬷嬷心疼地扶着她,回头焦急地叫来秦镜商量。
“你的法子是温水煮青蛙,可如今形势有变,不急不行。”
秦镜却从容不变。一个也是生,两个也是生,他倒不在乎。
“眼下的关键是趁着孟氏遇喜,主子该尽快把王爷的心再拢回来!将来若有嫡子,那才是咱们王府正经世子。”
李岑安嘴里发苦,有些事她没法透露给秦镜。她与靖王名为夫妇,可这些年并不亲近。即便是十五那晚,她满含期盼,他却早早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