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那对红泥人偶两首相依,一旁的鸭首描金漆篮里垒着四五只佛手瓜,那甘甜芬芳幽幽弥散在帐幔里,像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似暖似甜。崇仪搂着她,双臂轻拢,只觉得此刻两人的心比身体更熨帖。
“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便是不说,我也明白。”
孟窅枕着他的手臂闭上眼,上扬的眉梢沾沾自喜,又听见他轻柔的嗓音传来。
“等我出发,便让徐图去接岳母过来陪你。”
“好。”她仍是闭着眼,挨着他蹭一蹭令人安心的温度,秀气地打了个哈欠。“那我得搬回后头住吧。”
两人喁喁私语,渐渐睡意拢上来,崇仪轻轻拍着她。
“回头让齐姜准备起来。睡吧。仔细明儿短了精神。”
崇仪阖目放松心神,模糊地想起沃雪堂空置着好些时日,这个季节湿冷,明日先让人把地龙烧起来。玉雪和孩子回去住,还得内外检查一番才好。天气虽说暖了,保不齐还有倒春寒反复无常。屋里不能放炭盆,孩子们都在淘气的年纪,跑跑跳跳地一会儿绊着碰着叫火星子燎着,可要吃苦头了。零零散散许多年头闪过,这才深深睡过去。
椒兰苑里忙得热火朝天,晴雨这两日也被调回去,和徐图一起一眼不错地盯着。
“孟恭人住的春在堂也已经打扫出来,帐子铺设都是全新的。”不仅荣王妃和小主子的房舍,小谢氏的住处也要精心扫尘布置。徐图打算明天就去孟府传话,再打听打听孟恭人随从几何,虽是下人,可荣王妃娘家来的,自然也要妥善安置。
崇仪回禀桓康王后,静悄悄地从望城出发。他提前一日将玉雪送回椒兰苑,亲自里里外外检视过,陪她在沃雪堂住了一宿。
阿满许久不回誉棠轩,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屋子。他心里亲近孟窅,不肯让孟窅离开视线。用过膳挨着孟窅玩一会儿他最爱的九连环,困意泛上来的时候,他还揉着眼勉力打起精神。
孟窅见他眼皮直打架,心疼地搂在怀里亲一亲,又答应他明天早上醒来可以吃最喜欢的肉糜蛋羹,这才肯叫乳母抱着回屋去。
阿满伏在乳母的肩头上,眼眶里湿漉漉的。可他是个听话的孩子,母亲和他拉钩做保证,他便不好纠缠不放,叫母亲为难。父亲说,他是男子汉,他不能学姐姐哭鼻子。
徐图跟着靖王的车队出门,在朱雀大街上拐了个弯,绕进乌丸巷。
小谢氏早已收拾妥帖。她天没亮就等在孟老太君房外,磕过头告过罪。索性她不是管家的娘子,个把月不在府里也不碍事。只是孟宥不开心,他九岁了,不能跟着母亲去王府看望姐姐。上次他给小侄女小侄子准备的礼物,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不喜欢。阿姐送来的文房四宝,他每日都仔细用着,努力读书努力做文章,可也没有机会亲口谢谢阿姐。
小谢氏听着孟宥谆谆嘱咐,没奈何地答应他,一定把他的话都带到。孟嗣柏因为倡议学田制有功,去岁官升太常丞,如今在太常寺供职,专司皇室祭祀典仪。这差事最是按部就班,倒比从前在国子监的时候轻松。小谢氏把不甘心的儿子扔给他,这才好容易从孟府出发。
徐图一路笑脸相迎,见着她便像是请来观世音菩萨般,恨不能把人供在香案上。
“请恭人安好。荣主子早就盼着您能来,大郡主和大公子也都念着您呢!”
白绮云把早就准备好的香包递出去。听说靖王要接夫人过府去陪伴荣王妃,小谢氏就让人把从前做来赏人的香包都取出来,反复挑拣出绣工精致寓意吉利的装上金银锞子备用。这是荣王妃的脸面,便是孟家家风清正,往来上也不能失礼。
徐图欢天喜地地收下,揣在怀里当宝贝。香包摸起来又薄又轻,他便知道里头是塞的银票。这说明孟恭人高看自己一眼,不枉他跑断两条腿。徐图捂着衣襟,愈发得劲地扬起小脸。
“恭人放心,府里一切都打点好了。恭人到王府后,直接就往椒兰苑去。东苑王妃那头,王爷跟前的高总管和蒹葭殿请来的方总管一早就去打过招呼。李王妃病着,屋里药味冲鼻,不方便接待您。”
这样的事,不必靖王吩咐下来,高斌和方槐安早就合计过。他师傅早早开库领了些药材送到颐沁堂,他是靖王的影子一样的存在,只要他笑眯眯地往李王妃跟前一站,说几句宽慰的话,李王妃闻弦音而知其意,便是咬破舌头和血吞,除了大度地免去孟恭人的请安,别无他法。
小谢氏闻话,深深地松了口气。自家女儿处处力压李王妃,她也怕在李王妃面前给女儿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