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万长富是个读书人,祖上也曾阔气过一阵。可后人不济,败了家产,就落到这顺义坊来了。陈氏呢,是十五年前嫁过来的,好像是娘家欠过万家恩情,才不得不嫁。要不然,寻常人家,也不会嫁这来。”
“两人成亲后,生了一个女儿小凤,磕磕绊绊地过着。这万长富只知道死读书,又读不出个名堂,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全家就靠陈氏接点浆洗的活过日子。”
“这不,最近城里兴起请女娃做工,陈氏心动了,就让小凤去试了试。嘿,小凤这一去啊,还真选上了,每月有五百文的工钱呢。陈氏高兴坏了,逢人就夸。但万长富觉得丢脸,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秦忆茹皱着眉头,问道:“大哥,小凤去找的什么活?”
李金觉得她的身份不一般,态度更为恭敬,“这位小姐,您别多想。长安公主不是开了个兰桂坊嘛,火爆之后啊,整个城的酒楼都学着。小凤就是去做店小二的,绝对不是什么不正经的活。”
“可话又说回来了,与人打交道的,多少都会遇上些不好的人和事,这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过日子。我们就是平头百姓,活着就不错了。就这些啊,都算是好的咯。”
韩铭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让她别急。他笑着问了一句,“李兄,你们都赞同女孩出去做工?”
李金摇头,“有什么赞不赞成的,能多条活路总是好的。要是家里宽裕,谁忍心让自家孩子吃这个苦。我个人觉着吧,这也没啥,不就是上个菜和人打交道什么的。”
“都说笑脸迎人,做买卖的不露笑,还哭啊?但有些人肯定接受不了,认为这是丢脸,不是什么正经事,万长富不就是这样吗?嗤,说到底,不还是自己没本事。”
韩铭听到这话,看了他好几眼,这人的思想很前卫啊?
他拿起盘子,递过去,“李兄别客气,垫垫肚子。那个张家又是怎么回事?”
话都说开以后,李金就没那么紧张了,随手往嘴里丢了块点心,“嗐,公子可别听那万长富瞎说,那张家可不是什么好玩意。明面上以书香门第自居,收养着一些孤苦无依的女孩,还教她们读书习字。”
“可实际上,张家是用这些女孩,来招待达官贵人的。我们这一片,起先也以为他家是个好的,是良善之家。可那次有个女孩逃出那里,跑到我们坊来了。后来还是这个万长富告诉张家,那女孩才被抓了回去。”
“至此啊,张家的名声彻底是臭了,我们都远远避着的。公子,我见您二位不是普通人,小姐也是个面和心善的,这才说这么多。否则,我可不敢抖张家的事出来。”
韩铭冲他举了举茶杯,“李兄放心,出你口入我耳,在下知道轻重,不会乱说。”
“那就好,那就好。”李金赶紧举杯,回应了一下。
眼见看热闹的越来越多,王长富拉不下面子,就开始赶人。
陈氏也不想家丑外扬,站在一边没有阻止。
人群散开之际,一位老人上前劝了几句,“长富啊,小凤也是为了能让家过好点,这是个懂事的孩子哦。做店小二有什么丢人的,长安城多了去了。不偷不抢,也不犯男女规矩,不就说几句话嘛。”
“老叔,你不懂,这可是乱礼法的。这要是女子都这样了,心都野了,那以后她们还会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吗?”
老人觉得这人没救了,怎么就这么自私,“行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小凤也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亲爹。”
“老叔,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说的都是圣人的道理,这还有错吗?我家的事您少管,再说了,您自己家不还一团乱吗?要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还给她贴补银两,也不怪你儿子不孝顺。”
“你”老人用拐棍跺了跺地面,气呼呼地走了。
韩铭也真是眼界大开,这万长富还真是代表了时代特色啊。无论做了什么,总能找到理由说明自己是对的,显得特别理直气壮。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曾经在网上看见的奇葩言论。
一个帖主发表观点,认为自己父母死后的钱都是他的,现在父母就是在用他的钱,所以他一直在供养自己的父母。
要是换做他是那人的父母,这不断绝关系,也起码得练个小号。
人心,还真是最丑恶的东西。
没有再做停留,韩铭和李金告别,离开了这里。
“抱歉啊傻姑娘,本想让你看看,淳朴百姓努力生活,却依旧没有安全保障的事。可没想到,却是如此荒诞,又戏剧化的大戏。”
秦忆茹定定地看着他,摇摇头,“行哥,我知道你的用意,也大概明白你要说的意思。世上不会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理所应当。平民百姓遭遇不公,能够得到好的结果,是非常不容易的,对吗?”
韩铭捧着她的脸,骄傲地笑了笑,“聪明。只有这样,你才能理解,那家店老板为什么会如此感激陛下。”
“可这是不正常的对不对?”
“是啊,生而为人,谁又该比谁高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