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天后,刘烻炳总算是兑现给林蔚的承诺,带林蔚出了门。刘烻炳笑,林蔚刚出门就跟放出去的饿狗一样,吃完这家吃那家。 “刘烻炳。” 林蔚和刘烻炳两个人披着斗篷在江面的小船里,竹筒作的杯子冒着热气。随着江面的清风,船家的新茶香就这样飘了出来。 “刘烻炳。”这是林蔚第一次这样严肃认真的叫刘烻炳的名字,“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是不是有利用过我?” 刘烻炳的眉头皱了皱,手上喝茶的动作也顿了顿。 这一天终究会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刘烻炳也早就做好了准备面对被质问的这一天,本想着自己不会在意,哪知道终究还是在意了。 “……”话到了嘴边,刘烻炳竟然想要撒谎,告诉林蔚自己从未利用过她。可是,这样的自己,连刘烻炳都要嘲讽几番。面对林蔚,自己竟然都要用谎话去挽留了。 “你不是也利用过我?”刘烻炳笑了笑,吹了吹竹筒里的热茶小酌了一口。 刘烻炳深知,林蔚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才会留在都城,留在自己身边。 “是。”林蔚显然是猜到了刘烻炳的这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四周说,“如果你同样利用了我,那么我们就和以前一样,扯平了。如果你没有利用我,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奉还你对我的恩情。” “还真是和以前一样,不愿意欠别人一丝一毫啊!”刘烻炳好似明白了话里别的意思,点了点头。 “你刚刚也承认了,这段时间你也利用了我,所以咱俩算是扯平啰!。”林蔚见状,恢复了往常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利用我在都城里藏身,同样想要接受良好的生活。”刘烻炳刮了一下林蔚的鼻头,又揉了揉林蔚的头,阳光下的刘烻炳笑起来有一分惨然。 “很早之前你就发现我能够和‘小红帽’产生共鸣,你利用‘小红帽’找到在都城的我,引我上场比赛。利用和我的比试让刺客认识你的脸,知道刘家谁是核心人物是谁,应该对谁下手。再借刺客所乘黑夜,看不清最后一招是否命中于你,你家便让你负伤的流言满城飞,顺藤摸瓜找出你们要找的人……”林蔚盘坐在船头,摇头晃脑的将刘烻炳的“罪行”悉数到来,也不怕刘烻炳一脚踹她下水去。 “呀,这么算起来,我还是没有多划算。”林蔚突然觉得江面的风着实冷了些,拉紧了斗篷保暖,笑眯眯的转过身来对刘烻炳说,“冷面,看来你得多请我吃几顿好的,不然我这心里可不平衡。” “哦?”刘烻炳笑,目光柔和的看着林蔚,“准备离开都城了吗?” “谁说……”刘烻炳好似能够看透林蔚的心思,这让林蔚也不好当着刘烻炳的面撒谎,“嗯,但还不是现在。” 飘落的树叶落到江面上泛起涟漪,好似打开人心的一把钥匙,竟而不知这江面的冷暖。 片刻之后,林蔚又恢复了那股小汉子劲儿,“可能还要在你这里吃吃喝喝两三年,你要是敢踹我走,我就叫小红帽咬你!” 下船后,两个人一左一右走在灯火通明的都城里。 “林蔚。”直到走到了刘烻炳的房门前。 “嗯?”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我活着,你的身后永远都会有我。” “所以嘞?”林蔚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所以,你要在我这里住一辈子都没有关系。”刘烻炳说完,径自回到房间。 小样,不好意思了?林蔚笑咯咯的看着刘烻炳的背影,心里暖洋洋的。 对于六子而言,宁要天下人负我,也不要我负天下人的生生世世。能够有人真心诚意的对待自己,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千百年来,林蔚六人的命就像草一样贱,来找他们的人就只为能够找到重生之石。当听说六子的血才是指引重生石的线索的时候,天底下的人发了疯的找到他们并且榨干了他们的血。 而现在,刘烻炳能够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对待林蔚,林蔚自然心里暖洋洋的。 如果,刘烻炳在今后的日子里知道了林蔚是六子,那有着那般野心的人是不是同样会像,杀了林蔚? 林蔚看着如今的刘烻炳,这样痛苦的情景连想都不敢在想。 对于刚刚被自己手足害死养父的林蔚而言,“信任”二字好比登天,更何况刚利用过自己的刘烻炳。如今,就算林蔚知道刘烻炳没有做过一件真正伤害过自己的事情,也很难信任刘烻炳了,更不会呆在刘烻炳的身边。 林蔚一开始只是想要快快离开欺骗自己的黎月等人,刘烻炳的出现成为了林蔚藏身不二的选择。 但现在不可能回到黎月身边,也不会选择留在刘烻炳身边。 那么离开,是迟早的事。 第二天早上林蔚被刘烻炳早早的唤起来,换上了一身灰色的衣服,腰配长剑,头发也规规矩矩的束了起来。等林蔚到大厅见到刘烻炳的时候,林蔚发现刘烻炳也穿和着自己一样的灰色长衣,一时间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更让林蔚觉得奇怪的是,整个大厅没有一个人的身影。 等到用完了早点,刘烻炳竟然还戴上了一副面具,桌子上还有另外一副面具,刘烻炳示意林蔚戴上。 “怎么?又有人要刺杀你,借我狸猫换太子?”林蔚把面具拿在手里把玩,眼睛却不是瞥一眼站在镜子前整理衣袖的刘烻炳。 刘烻炳两个人的身高差的不是一点点,狸猫换太子的狸猫至少也要没那么大的差距才行得通。再者,林蔚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孩儿又哪里是刘烻炳少年的身材? 林蔚说完自己就笑了,这倒真的是行不通。 刘烻炳夺过林蔚手中把玩的面具,一双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柔和的在林蔚的脑后温柔的系绳索。 到了刘家门口,几位身着华服头戴斗笠的男人正拉着两匹高马,见刘烻炳出来后便将两匹马交到了刘烻炳的手中。 “会?”面具下林蔚看不见刘烻炳的表情,可林蔚总觉得刘烻炳语气轻蔑,于是一阵窝火。 头戴斗笠的男人伸过手来有意将林蔚牵上马,林蔚冷哼一声,脚下一阵风跨上了马。 身着华服的男人退到了一边,给刘烻炳让出道来。刘烻炳牵过马绳,轻松一跃,也上了马。 “出门又是佩剑,又是骑马,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一路上刘烻炳就是一个闷葫芦,半天不响。林蔚着实是无聊,走了快一个时辰的路,觉得自己的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华南山。”刘烻炳惜字如金的习惯让林蔚很不舒服。 “山?怎么你要把我拿去贡献给山神?”林蔚坐在马上,半个身子悬在马外,嘴里叼着一根木棍。 “上山前,我们得约法三章。”刘烻炳突然停下来。 “为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飞来一支小飞刀,从林蔚的头顶飞过。 “什么情况?”林蔚不淡定了,感觉自己要是跟着刘烻炳上了华南山可能就小命不保了。这样的预感,着实不好说。 “来者何人?”刘烻炳将林蔚护在身后。 “哼。”一群人同样身着灰色的长衣,头戴面具。 林蔚懵了,这穿着和自己一样的一群人刚刚差点一把刀穿过自己的脑袋。再细细看这衣服的规格,好似某个门派的服装。这下子,林蔚脑子更是一团浆糊,根本猜不出刘烻炳这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华南弟子,你师父下山前没叫你做好觉悟?”那群人的头领站了出来,听声音应该是一位中年人。 “这不是还没有到华南山吗?”林蔚喃喃,“冷面,你倒是给我把话说清楚了,这到底是要去干嘛?” “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离我五丈,”刘烻炳说着拔出了剑,一个跃身跳下了马。 “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聚集灵力。” “草丛里蹲了五个大汉你是不是早就察觉了?我这条命不是你的你就不知道珍惜了是不是?”林蔚看刘烻炳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也不担心刘烻炳的安危了,反而开起玩笑来。 “小伙子,带着小师妹往这里跑,是来寻死的?”男子抽出背上的大刀,身后的人也随即抽出大刀。 不过下一秒,刘烻炳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此刻坐在马上林蔚,面具下露也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笑容。 就在众人如同失去目标的哈巴狗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时,一张结界突然打开,围住了林蔚和来者。 “那小子呢?” “人呢?” “跑了?” 突然方块结界燃起了蓝色的火,吓了那群人一跳。 “怕什么?”领头的人也没想到,遇到的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设下结界。 啊—— 领头男子闻声回头,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他一大跳。跟随自己的人一个不留的横躺在草地上,面具都被挑开,个个儿蓝色火焰缠身,无声惨叫。 等到男子回过神来,刘烻炳已经站在他身后,剑与男子的脖子只有一尺的距离。 “有点儿意思!”男子微微曲身,笑声震耳欲聋。 紧接着,面具头领手挥大刀,势如猛虎一刀刀砍向刘烻炳。刘烻炳则以一两拨千斤的手法,挡去攻击者的进攻。 林蔚不解,以刘烻炳的剑法,大可一举灭之。如果说这场战斗是刘烻炳平时的一幅画,不杀男子是为了展现自己画画的完美技巧,那完全不是画龙点睛,而是画蛇添足啊! 随着时间的流逝,面具头领的刀速一点儿也没有削弱,反而是越来越快。刘烻炳身后的火球几番上前都与男子擦肩而过,而刘烻炳手中的剑也只守不攻,看得林蔚咬牙切齿,觉得这一战不过瘾。 “御风?”林蔚发现这面具头领果真是不简单,最小的聚灵加大了攻击速度,减小了攻击的刀挥的角度,最大程度的减少了所需要的力气。再利用周身的灵力,借风的力量改变了火球的轨迹,也算是掐住了刘烻炳火球速度不够的特点。 “傻蛋,干他啊!”林蔚看得出来,刘烻炳这作秀似的满场跑不是干不掉对手,那他到底又是在等待什么呢? 突然,刘烻炳定住了身子,接下了男子的刀,再一个侧身到了男子的身后。男子反应也是迅速,手掌撑地,借力转身,用刀背接下了刘烻炳的一击。男子见情势不对劲,眼看打不赢便想要落跑。手起刀落的速度更狂躁,更利落了。刘烻炳见状,手上的动作竟然比男子还要快,无数次划破了男子的衣服。最后一剑,刘烻炳毫不留情的落在男子的脖子上,吓得男子弃了刀,跪在地上求饶。 林蔚撑着半个脑袋,“无语”的眼神扫视着刘烻炳上下。这家伙是要在自己面外耍帅? “出来吧!”刘烻炳收去了结界,紧接着又有四五个灰衣面具人从树林里窜了出来。 “不会吧!还来?”林蔚缩了缩脖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来者不善,现在出现的这些人明显跟刚刚那群人不是一个等级的。 林蔚伏在马上,露出半个头看像四五个灰衣人。不料,四五个灰衣面具人竟向刘烻炳礼貌的拱手作揖。难道,是自家人? “林蔚,转过身去。”林蔚正想要探出头来呼吸一下轻松的新鲜空气,刘烻炳的一句话让她只好转过身去。林蔚刚转过身来就觉得不对劲,她为什么要听“冷面”的话啊?一想到此,愤然的转过头去,便看见刘烻炳挥剑杀了地上跪着的男子。 就在那一瞬,林蔚感觉到了刘烻炳的目光,寒冷刺骨的看向了她这边。林蔚心里一紧,又立马转过头去。她感觉到了恐惧,刘烻炳杀人不眨眼令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很多年之后,林蔚才明白。那个时候的她其实是信任刘烻炳的,因为信任他,信任他的一切,所以才会对那个陌生的刘烻炳感到恐惧。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没过多久,一双冰凉的手揉了揉林蔚的头。良久,他才一如既往的平淡:“走吧!” 林蔚转过头来,看见另外一个灰衣面具人跟在刘烻炳的身后,那人察觉林蔚的目光后朝林蔚礼貌地点点头。 “他是谁?”林蔚下意识摸了摸佩剑,对刘烻炳身后的人厉声问道,“你是谁?” “在下江竹,”江竹见刘烻炳点头,接着才拱手作揖回答林蔚的话,“奉师父之命前来接二位前往华南山。” “哦?”林蔚拔出佩剑,剑指江竹,“你拿什么让我们信任你?” “林蔚。”刘烻炳手指弹了一下林蔚的剑,示意林蔚收剑。 “我还没说你呢!利用结界吸引华南弟子前来观战,一刀解决的事情你用了十刀。最无法原谅的是,你把我半条性命差一点儿交代给刚才那一飞刀,你都不愧疚一下吗?”林蔚摘下面具,扬了扬下巴,继续对江竹说到,“我这条命差点儿交代在你们华南手里,你是不是也要诚意的交出你的命来?” “刘公子剑术高超,姑娘必然不凡。华南山欠姑娘的,在下在此给你赔上。”江竹说着便要下马赔罪。 “行了!”见江竹这是要行大礼,一下子绷不住,收起剑,“你跟我过来。” 林蔚下马牵过江竹衣袖,将江竹拉到一边,悄悄地和江竹嘀咕了半天才重新上马。一路上刘烻炳都一个人骑着马在前边儿,后边是林蔚江竹二人在聊着什么。 这一路上,林蔚才了解到她和刘烻炳这一行的目的。 在整个颛戈大陆,有一个盛大的比武大会——青云大会。青云大会是云集各路法家高手进行比试的一个重要大会,每三年在华南山举办一次。 华南山上有一个举世闻名的大门派——华南派。 华南派是青云大会的举办者,也是青云大会秩序的维护方。可就在近十年来举办的青云大会上,居然出现了华南弟子被杀害,伪装进入华南山,进而扰乱青云大会秩序的事情。自那之后,每一届的青云大会凯兰心就会派遣弟子前去协助调查。 而凯兰心派去的弟子自然不能够太差,这也是刘烻炳为何会设计一桩打斗,让华南弟子知道自己水深水浅。而这桩打斗的始作俑者仍旧是华南派,来接刘烻炳林蔚二人的华南弟子被跟踪了,事情背后的主谋也是为了杀掉凯兰心派来的使者。华南派弟子将计就计,引敌手向林蔚出刀。 一箭双雕,既可以借刘烻炳之手拿下对手,又可以试一试凯兰心派来的人。 说白了,还是一个送命的当头,林蔚听完又有一种上了刘烻炳贼船的感觉。 “江竹,你那些兄弟呢?”林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解闷的人,自然不会放过。 “师弟们去处理后事了。” “哦。”林蔚敲脑袋,自己这是明知故问,“你为何不摘下面具来。你们华南山派戴着面具活该被人钻了空子不是?” “林姑娘,实在抱歉。” “别姑娘姑娘的叫啊!再叫看我不打你!”每当林蔚问到关键的地方的时候,江竹就作揖抱歉,丝毫不给林蔚一点儿钻空子的机会。林蔚算是明白,想要从江竹这里套更多的信息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天黑了,江竹和其余的灰衣面具人也回合了。江竹等人一言不发,收集好了木材,做好火堆便又消失不见了。 “他们去哪里了?”林蔚取下面具晃了晃脑袋,戴了一天的面具难受的要死。 “休息。”刘烻炳欲言又止。 林蔚看着攒动的火堆,脸上露出了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复杂的笑容,对着刘烻炳说道:“冷面,你是不是觉得你对不起我啊?今天上午,你让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儿看见你杀人了。” “……”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林蔚捡起地上的树枝,对准火堆丢了进去,“你我一样,就像是这树枝,生于世间注定葬身火海。” 刘烻炳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林蔚,心想林蔚又怎会是注定葬身火海之人?她又怎会和他一样? “算了,你还是觉得对不起我比较好。”林蔚到头睡在地上,枕着树根,“这样的话,下一次遇到危险你就会把我的命当命了!要好好珍惜我,知不知道啊!你可是很对不起我的……” 微风吹过火堆卷起点点辰星,刘烻炳的耳边吹来林蔚那句“对不起我”的梦话,抬头看向无尽的夜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刘烻炳人生中第一次叹气,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 这样的惆怅或许正是成长带来的,不知从哪里来的,也不知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