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似乎也发现这一路耽误了很多时间,余下的路程中,没再问什么,只是静静地将白芷带到扶苏所在的会客室。 由于并不是小圣贤庄那样的大厅,将军府内的会客室也只有正对门以及东西两侧共有三个案桌,不过白芷刚一踏入会客室,便发现这里有些不同的地方。 不知是什么原因,本应坐到首位案桌后的扶苏却坐到了案桌的一侧,而另一侧,像是特意空出来一样。 至于空出来留给谁,在章邯默默离开之后,也就不言而喻了。 虽然内心有些忐忑和疑惑,但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白芷站到会客室的正中央,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福身礼,开口道:“公子。” 火盆早早就点燃了,此刻室内一片温暖,上方案桌的小火炉上烧着一个水壶,缓缓地冒着热气,扶苏就坐在案桌旁摆弄着一套茶具,此时听了她的称呼,也不扭头,只淡淡道:“不必多礼,听闻小圣贤庄内的弟子大多精通茶道,不知我今日可否一饱口福?” 看这架势,原来是为自己准备的。 白芷也不推脱,直接跪坐到了案桌的另一侧,将扶苏手中的茶具接了过来,温具、置茶、冲泡、倒茶、奉茶,一丝不苟,不慌不忙,扶苏全程默默观赏,只在最后品茶之后,笑着叹了句:“掌握茶道之人沏出的茶,果然是不一样啊。” 白芷似乎十分拘谨,将茶送出之后便将双手收了回来,端正的搭在了自己的腿上,此时听了扶苏的话,也只是轻声答道:“公子过奖。” 扶苏自然也看出来她的状态,他将茶杯放在手中把玩,沉默良久,突然一转头看向白芷:“你在怕我。” 不是疑问的语气,充分显示了他此时的自信。 可听到这句话的白芷却在内心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废话,一个平民遇到了一个能左右她生死的人,能不害怕吗?!而且白芷虽然不能说很确定扶苏的目的,但也猜测还是和她的身份有关。 害怕、紧张、忐忑的心情迫使她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也就出现了如此拘谨的一幕。 不过既然扶苏已经点明了,白芷也不好不给回应,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对陌生的人或事,保持一种敬畏之心,这是十分正常的。” 哪知扶苏却不接受她的解释,反问道:“哦?我对你来说,很陌生?” 听这语气,扶苏似乎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救了他的那个人。可是,原因呢?就凭自己的装扮与一派轻功吗? 可即使如此,自己在最后的时刻根本没有露过一次面,他怎么能如此的相信那就是自己呢? 疑惑归疑惑,她也不能直接问,那不就是当面承认了吗?白芷还不想走到这一步。 不过此时,她也懒得与扶苏绕弯子,咬牙问道:“公子邀我前来,看来不是为了求经问道,那么请问公子到底所为何事?” 扶苏将茶盏放下,认真的道:“确实是求经问道,不过,是为了子婴。” “子婴世子?” 扶苏点点头,“如今帝国上下尊崇法家学说,但我希望子婴能够接受儒家思想的教化,能够实行仁治。” 白芷一愣,“仁治的话,公子实行不是更……”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对面扶苏的神情。 他苦笑着,无奈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悲伤。 他竟对帝国内部的权利斗争看得通透! 所以,他说这种话,是因为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了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白芷不知道,但也不想去追问。此时,知道了扶苏叫她来的理由,她却有另一个问题迅速滋生。 “既然如此的话,就更需要学识渊博的老师来教导子婴世子了,公子叫我来,实在是很不明智。” 白芷知道,扶苏的理由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搬出来,也就意味着老师并不能随意选择。虽然不知道扶苏哪里来的对她的信任,但她也清楚自己的能力实在没办法扛起这个重担。 因此她十分决然的选择了拒绝。 “不。” 可没想到,扶苏的选择更加决然,他一字一句道,“白芷姑娘,我直觉你会是一个好老师,而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这扯的是哪门子的直觉啊?! 你当你这是女人的第六感吗,还直觉很准?!我直觉你一定会后悔的啊!!! 白芷内心的咆哮与吐槽齐飞,但表面上两人竟是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中,相对而坐的二人都感受到了眼神中的交锋,一个想要拒绝,一个不允许拒绝,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言而喻。 这种气氛,突然被门外一个婢女的声音给打破。 “子婴世子,您在这里做什么?不要打扰到公子会见客人了。” “子婴世子”四个字一出,白芷的眼皮微不可察的跳了一下,眼尖的扶苏当然没放过这个细节,立刻扭头,朝着门外扬声道:“子婴进来。” 子婴闻言,也不掩饰,直接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行礼问安,世子的风采显露无疑。 扶苏回了句不必多礼,立刻问道:“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任凭白芷拼命的给他打眼色,子婴却像是看不见一般,朗声回道:“子婴被一个问题困扰多时,恰逢路上遇到白芷姐姐,并得知白芷姐姐知晓那个问题的答案,于是姐姐与子婴约好在她与您谈话结束后,便告知子婴那个答案。子婴怕姐姐不识得路,便提前来到这里等待姐姐。父亲,子婴的做法是否有唐突之处?” 不唐突,简直太周全了啊! 此时的白芷都想给这个少年点个赞……前提是,她不处在这个位置的话…… 她清楚地知道,从子婴出现的那刻起,自己就再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果然,下一刻,扶苏意味深长的看了白芷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既然解决了一个问题以后的问题也顺道就解决了吧”。他扭头对子婴说道:“并没有唐突之处,相反的,白芷姑娘从此刻起就是你的老师了,以后对待老师要注意礼节。” 子婴的开心溢于表面,白芷此刻也不忍心泼人家一盆冷水,也就应了下来,而后又亲兄弟明算账似的与扶苏谈了“工资”方面的事宜,这才被子婴拉着去解决那个“地球自转”的问题了。 == 蜃楼 星魂来到了姬如千泷的身后。 他双手缓缓举起,十条深蓝色的线顺着他的手掌缓缓朝着那女孩的手指蔓延,最终套上了她的十根手指。 他宽大的衣袖被内力运作时裹挟的风吹动起来,一同运动的,还有姬如千泷不受控制的手臂,星魂的眼神似乎穿过虚空看到了那面的同样受到控制的月神,他突然笑了起来。 耳边传来女孩痛苦的哼声,他如同面对爱人一般,温柔的道:“别怕,我的噬魂傀儡术一点都不痛,他只是会让你……生不如死罢了。” 这是恶魔的低语。 星魂正缓缓地进入姬如千泷的记忆,突的耳边响起一道喊声:“月儿,我来救你了!” 聒噪,令人厌烦。 不过星魂却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与如今与自己联系到一起的女子的内心,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乱了。 他微笑着问道:“你也知道我们有朋友到了啊,心,怎么一下子就乱了呢?” 受控制的人不能给予他任何回应,但她一向空洞的眼眸,却缓缓睁开,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谁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星魂也知道若不解决荆天明,窥探记忆是无法继续深入的,那么这次探知幻音宝盒秘密机会就会被浪费了。 为了把握机会,星魂扬声道:“别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你要找的人在这里。” 话音一落,墨色金边的大门“咣”的一声被踹开,天明的身影便落在了对面二人的眼中,或许是错觉吧,那女孩的眼神似乎轻微的变了一下,但又转瞬消失不见。 星魂看着荆天明激动的表情扬起了一个嘲讽的笑,一抬手,聚气成刃,将朝他飞来的三足金乌斩的只剩几根羽毛与点点金光。 此刻,天明的表情终于从见到高月的激动变成了对星魂的憎恨,双拳紧握,咬牙道:“你在对月儿做什么,你这个混蛋!” 星魂手中动作不停,记忆还在一点点的侵入,口中不慌不忙的道:“果然是东君焱妃在背后指引你。” “放开月儿!” 话音未落,天明手持墨眉向着星魂直接斩了过去,星魂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将丝线全部集中在右手,左手聚气,一个气罩笼罩在周身,恰好挡住天明的攻击。 “凭你的资格来要求我?哼!不自量力!” 话毕,气罩骤然消失,一个十字短气刃攻击朝着天明而去,天明立刻抽手躲避,但还是慢了一步,立刻被这一波攻击掀翻在地。 天明毫不气馁,翻身而起,继续对星魂的攻击,焱妃对六魂恐咒的压制可是起了大忙,此时的天明,功力暴涨,紧密的攻击竟是连星魂也不能立刻摆脱。 不过虽然功力有所上升,天明的对战经验还是差了一头,几个回合后,他再次被掀翻在地,而星魂右手的傀儡术一直不停,此时,逐渐深入的记忆侵略,使得幻音宝盒周身金光萦绕,赫然是已经有了反应。 星魂勾唇一笑,“该结束了。”语毕,左手汇聚更多的内力,由此形成的刀刃更是大了几倍,他抬手一挥,刀刃冲着天明的方向就砍了下去,天明立刻将墨眉架了起来,“铛”的一声,刀剑相撞,天明所在的地面都被压出了一个大坑。 星魂的攻击还在继续,天明依旧奋力抵挡着,可却抵挡不住内心的悲意,他看着那边毫无意识的高月,突的开了口:“月儿,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终于……我……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墨色的内力环绕周身,被星魂的刀刃所压制而一直跪在地上的天明,突然架着墨眉缓缓站了起来! 而同一时刻,幻音宝盒突然金光大盛,一下子斩断了星魂的噬魂线,星魂一愣,联系的断裂,令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左手的攻击瞬间消失,而天明也没有再次攻击,因为他的注意力在那个似乎恢复意识的女孩身上。 女孩空洞的眼眸突然有了神采,而且视线一眨不眨的落在天明的身上,天明没有动,唯恐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直到…… 直到他听到那个女孩说:“天明,是你吗?” 她大大的眼眸中聚满了泪水,流下的那一刻,却顺着幻音宝盒的引力被收入其中。 一瞬间,风云突变,不知从何而来的耀眼的金色巨龙突然显现,缠绕在幻音宝盒周身,就在这万籁俱寂中,在那阴郁少年惊讶不已的神情中,在女孩与男孩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在不慎致盲的少年与细心引路的少女寻找好友的路途中,在另一间屋子面对铜镜的女子勾出的一抹笑容中, 幻音宝盒缓缓开启了。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让所有人好奇与神往的“宝盒的秘密”,最终,不过十六个大字。 是的,当幻音宝盒最下层的门开启,投射到虚空中的,只有那十六个大字。 七王齐聚, 彤云乍起。 玉龙显形, 天下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