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过了几日,道家雪霁之战如期而至。 这场比试是在太乙山关妙台举行,太乙山与函谷相隔并不算太远,而太乙山上的关妙台是一个高约五尺的、半径约为三尺的圆形石台,周身用墨汁以小篆写满道家经典书籍,台面上雕刻着一副巨大的八卦图,显得十分庄重正式。关妙台一周以木桩为界,圈出比试范围,木桩之外的地方,是所有道家弟子观看比试所在的场地,周围场地极大,或可容纳千人。 白芷一入场,便发现逍遥子早已持剑立于关妙台一侧了。由于白芷一行人人数众多,为了避免出现太多陌生人而引人注意,只有本就住在人宗堂的张良和白芷易容之后混入其中。 随着道家弟子逐渐入场,场中气氛也一点一点紧张了起来,这时,比试的另一位主角终于出现了。 那人持一把秋骊缓步而入,一步一步,走得淡定优雅,精致的眉眼中是古井一般的平淡无波,仿若这世上没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不过,她的步伐突然被途中的一个女弟子打断了,那女弟子面带忧色,低头对着晓梦悄声说着什么。 离得太远,白芷看不清晓梦的神色,于是状若自然自语地问道:“她会去吗?” 虽然明面上没有承认,但天宗确实和朝廷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章邯是其中桥梁这一层原因暂且不说,单说晓梦舍得花费时间和体力来为章邯疗伤这一状况来说,白芷不信晓梦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眼线,两日前收到盖聂的回信,说是与章邯打了一架,并且已经将人带走了,算算时间,这个消息也该传到晓梦手里了。 白芷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被身边的一个人宗弟子打扮的人做了回答,那人看着晓梦的方向,勾起嘴角,坚定地回了二字:“不会。” 白芷侧头,这弟子其貌不扬,唯有一双眼睛深若寒潭,轻易就能让人弥足深陷,正是易容之后的张良。她收回了视线,心道:还是师兄原来的脸好看。 不过想到刚才张良的回答,她又问道:“为什么?” 张良平稳的声线从旁边传来:“桑海一面,足以看出,此人年少有为因此傲慢至极,对人对事不屑一顾,十分无情。而且,她在前往东郡途中与逍遥子有过一战,并曾言‘要当着人宗所有弟子的面夺走逍遥子手上的雪霁’。因此,于情于理,她都不会去救章邯。不过,”他话音一转,“我们劫走章邯的目的本就不在于此,只是想扰乱一下她的心理罢了,最终结果还是要靠逍遥子前辈,她去与不去,都无甚所谓。” “师兄,”白芷迟疑道,“若是这对她没有丝毫影响怎么办?” 似乎是想要迫切的印证白芷的想法,远处的天宗掌门只对着那女弟子点了点头,便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朝着关妙台走去。 只是这一次,她用上了和光同尘。 张良盯着她的动作,突然一笑:“那只能叹天命如此了。” 白芷狐疑的望向他,说好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呢?这人还是不是儒家人了?! 可那人也不知到底看没看明白白芷的眼神,只是无奈又无辜的回望着她,终于,白芷认输,叹了口气,转过头专心致志的看起了比试。 台上二人相对而立,各站一半八卦中心。逍遥子持剑握拳算是礼节,可晓梦已然长剑出鞘,淡淡道:“繁文缛节,浪费时间,我就免了吧。” 话音一落,一招和光同尘人已经到了逍遥子面前,抬剑便刺,逍遥子也不慌张,提起雪霁,连同剑鞘“当”的一声挡住了晓梦的攻击,不过他内心深处却是有些怀疑。 众所周知,道家重在内功心法,因此与人为战皆用内力,并不怎么短兵相接,更没有晓梦这般一上来就开始横劈竖砍的情况。 难道......她也内力不足? 不过下一刻,晓梦就以实际行动否定了他的想法。两把名剑相架,她并不着急拿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直接释放了一招天地失色,霎时间,以晓梦为中心,包括逍遥子在内,四周逐渐褪变为黑白颜色,眼看这波攻势就要危及到关妙台下的弟子,可那些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挪不动脚步,有的甚至已经发起抖来—— 突然,那颜色褪变到较近的一个弟子脚边,却没有再前进一步,那名弟子疑惑之间,一股内力袭来,并不强劲,反而柔和的如同东风,缓缓地将他推远了一些。 众弟子抬头,便见雪霁周身泛起了金黄色的光芒,那光芒逐渐发亮,转眼笼罩逍遥子全身,而四周黑白色的天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万物回春! 晓梦收回秋骊,转瞬移到逍遥子身后,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长剑直指那人后心,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虚影。 再看另一人,他一招万物回春刚刚将天地失色所波及的范围清除完毕,自知回身躲避已来不及,此时,雪霁终于出鞘,他手腕一转,原地不动,竟直接在身后挡住了秋骊剑! 逍遥子轻轻一拨,秋骊从他身后划开,他猛地转身向后退去,同时长剑携着内力向那人砍去,这一击内力深厚,晓梦没有硬接,秋骊剑柄上拂尘一扫,轻易扫开了攻势,只听“咔啦”一声,剑气将关妙台划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四周顿时尘土飞扬。 观战的弟子们看不清楚台上的情形,只能看见紫色与金色光芒交相辉映,兼有兵器交接声传来,只能凭声音猜测,这么一小会功夫,二人交战不下数十回合。 纷纷扬扬的尘土终于渐渐消散,只见晓梦一招和光同尘追上那人身影,毫不犹豫当胸一刺,顿时间,只听众人抽气声此起彼伏,秋骊剑竟直接穿过了那人的胸膛—— 可下一秒,逍遥子的身体直接化成了星星点点的碎片——梦蝶之遁——而在纷纷扬扬的尘土中,那人的身影消失了。 晓梦面色不动,一招万川秋水将四面八方的气流都控制起来,片刻后,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她猛地跃到空中,朝下一看,她原本所站的地方赫然有一招雪后初晴,她还没来及为躲过这一招感到庆幸,突然皱眉——下面没有逍遥子的身影! 她暗道不好,猛然转身,横剑身前,恰好挡住那人饱含内力拍过来的一掌。 可饶是晓梦内力不俗,挡的及时,奈何身在空中,不能由己,当即从高空中下落,落地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一贯无甚表情的晓梦此时终于皱了皱眉,她发现自己想要速战速决的想法似乎很难实现,可那个人不能死......她还有些问题没有问他,他必须活着。 立于晓梦对面的逍遥子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这一战打得并不轻松,看起来似乎是他游刃有余,但没人知道他现在的内力所剩无几,每一个招式用的都十分困难。 正在两人僵持而立,内心各打着各的算盘的时候,关妙台入口处不知为何突然喧闹了起来。 众人齐齐朝门口望去,不多时,一名弟子飞掠至台下,朝关妙台上的二位掌门抱拳行礼,随即扬声道:“掌门,影密卫说人宗劫持了他们头领,要求速速放人。” 话音一落,人群中的张良顿时暗道“不好”,下一刻,台上的晓梦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冷冷的话音传了出来,不过却不是对着那位弟子:“人宗?”她抬眼看了对面的逍遥子,眼中掩饰不住的轻蔑,“真是好深的算计啊!” 其实晓梦这可真是冤枉人了,逍遥子为人坦荡,浑身上下一股正气,因此,关于章邯和晓梦的所有筹谋算计,都是在瞒着他的情况下做出的。 此时的这位人宗掌门,仍然没搞懂如今的状况。 事情突然发生,白芷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天宗弟子们便像炸了锅一样议论起来。 “什么?人宗劫持了影密卫头领,我没听错吧?” “道家主张潜心修道不问世事,人宗劫持了朝廷的人,这是违背道家主张的啊,这样的人怎么还能继续持着雪霁?” “哎,说起来,我们天宗不也......” “你懂什么,我们又没有像他们一样搬到明面上来,谁能找到我们和朝廷联系的证据?” “不管怎么说,人宗掌门都不能再持有雪霁了吧!” “......” 人宗天宗各派弟子早已分成两个阵营,白芷与张良身处人宗之中,但凭着不俗的内力,还是能较为清晰的听到那边弟子的议论,而人宗弟子的做法与那边大相径庭,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的样子似乎是无法反驳。 白芷皱眉:“影密卫这是故意的。” “没错,”张良点头,他的语速有些快,“一方面能让晓梦意识到章邯被劫目的就是这场雪霁之战,而他本身并不一定有什么危险;另一方面也能将逍遥子前辈反秦的做法搬到明面上来,违反道家主张,证据确凿,从根本上除去他持有雪霁的权利。”顿了顿,他竟生出一些感叹来,“好一招一石二鸟啊,好一招将计就计。”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脑中极快的想着解决办法,突然,一个想法在脑中一闪,他转头,十分认真地说道:“师妹,听说你的轻功超群绝伦?” ......超群绝伦?盗跖白凤听了可能想打人。 白芷:“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张良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等下师兄可能要仰仗师妹你了。” 他这话压力有些大,白芷差点没站住,可没等她问个明白,那人已经转身拨开人群,朝着关妙台的方向走了过去。 台上的气氛很是僵硬,逍遥子不明所以,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剑,皱眉看着晓梦,而那人自从说了一句略带嘲讽的话之后,便没再开口,只是那脸色像是结了一层冰,冷得吓人。 这时,只听一道清冽的男声在破空传来:“章邯将军与晓梦掌门演的戏可真是妙极了,连在下都想抚掌赞一声好呢!” 众人闻声而望,只见人宗弟子自动分开,人群中一前一后的走出一对男女,那二人身着弟子服,长相并不出众,属于转眼就忘的类型,只是在晓梦慑人的目光下还能如此悠然自得,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逍遥子看着二人的样子,心里面升起了一丝怀疑,不过在没有确凿证据面前,他摸了摸胡须,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还没等晓梦问什么,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人宗弟子中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章邯和晓梦掌门演的戏?那不就是故意陷害我们的吗!” “就是啊!没想到一向自视甚高的晓梦掌门也会干这样的事。” “这种人也配争夺雪霁?!连掌门都不配做的吧!” “......” 没人在乎张良所言到底是不是事实,既然有人起了这个头,下面必然一呼百应,人宗弟子迫不及待的挽回自己的名声,给对方泼脏水是顺道,以报刚刚被污蔑之仇。 还是逍遥子听不下去了,微皱了眉,扬声道:“安静!” 场中立刻肃静了下来,堪称针落可闻。 晓梦终于出了声:“你们不是道家弟子。两位到底是何身份,来这关妙台又所为何事?”她的神情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声音冷的像是冬天里的寒冰,任谁都能感觉到这位天宗掌门如今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开心。 一听这二人不是自家人,弟子中又开始议论纷纷,怀疑刚刚张良所言到底是真还是假。 而当事人张良依旧神态自若,甚至笑着行了个礼:“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只是听闻这五年一次的争夺雪霁之战甚是精彩,这才带着师妹不请自来,希望两位掌门不要计较我等如此粗俗作为。” 白芷立在旁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十分相信张良将黑说成白的能力,因此只要一颗心放在即将运起的轻功上就足够了。 晓梦:“观棋不语真君子,二位不仅插足我道家私事,更是胡言乱语,不知此等行为又有何解释?” 张良却不接她这话,将视线落到众弟子中一扫,别有深意地说道:“听闻晓梦掌门前些日子在商县逗留多时,恰巧当时章邯将军也在商县,数日后,掌门更是与章邯将军同一时间离开那里,晓梦掌门,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呢?” “什么?晓梦掌门和那个将军关系那么好?天宗是不是和朝廷合作了啊......” “不知道,不过看他们一起待了这么长时间,二人合谋也是有可能的啊。” “难道那个人说的是真的?” “......” 在一片议论声中,晓梦将拂尘搭在手臂上,面朝台下,一字一句地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事万物俱有其规律,非人力所能更改,这世间巧合如此多,有何奇怪?” 张良笑了笑,十分谦虚的回道:“不愧为天宗掌门,在下受教了,不过,”他眉眼顿时锋利,“既然道法自然,你又为何妄图对抗自然,誓要消灭整个人宗?” “对抗自然?”晓梦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人宗涉入世事,自甘堕落,失去存在价值已成定局,何须我亲自出手?逍遥子既然违背道家主张,便不配拥有雪霁。” 张良转眼望向台上的另一人,见那人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不免佩服他的定力,他转回视线,略微思付了一下,道:“说起道家主张......在下记得,贵派始祖曾言‘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①’”说到最后四个字,他顿了顿,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最后一个暂且不论,单说前两个,晓梦掌门,你可有做到?” 白芷面有纠结的看着身旁侃侃而谈的这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绝学无忧,似乎是指放弃欺人的仁爱礼仪的说教,方能彻底消除忧患。 ......师兄,你这是把儒家骂进去了啊! 你考虑过儒家学派创始人孔老夫子的感受吗????! 可惜身旁那人似乎是没看到白芷万分纠结的眼神,当然也可能是故意无视,一双咄咄逼人的双眸只紧紧看着台上那名女子。 晓梦握剑的手指略微蜷缩了一下,“你......” 张良没有给她辩解的时间,沉声道:“其一,你身为天宗掌门,与帝国暗中合作,却不告知门下弟子,你说,你可有做到见素抱朴?!其二,你为夺得秘宝,为证明天宗方为大道,残忍杀害同门,漠视苍生性命,你再说,你可有做到少私寡欲?!”他勾起嘴角,眼神却冰凉一片,“你二者都未做到,谈什么遵守道家主张,说什么人宗存在价值!雪霁,他既不配拥有,难道你配吗?!” 他一段话说的铿锵有力,声音虽然不大,却莫名有震撼人心的能力,话音一落,满场寂静无声,就像被按了静止键,连一直持续的低声私语都消失了。 晓梦立于原地,不知是无言以对,或是不屑反驳,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台下目光炯炯的青年,唯有一双持剑的手握得死紧。 白芷微微侧过头去,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落入视线,可不知为何,她仿佛透过那张假面看到了那人俊美无俦的侧脸,那脸上坚毅、自信,有着批判世间所有不公的勇气。 她正发着愣,耳边突然传来那人极其低沉的声音:“准备。” ?? 白芷恍然,这是准备要跑的节奏啊。 她这心思刚落下,就见刚才还一脸义愤填膺的师兄转眼就像喝了蜜一样微笑起来,缓缓说道:“无名小卒,信口胡言,希望晓梦掌门不要放在心上。” 晓梦没搭理他。 ......不要放在心上?人家掌门都要被你气死了好吗?! 张良也不在意,又说道:“其实在下此次前来是想带一句话给晓梦掌门。” 那人终于抬起眼皮看向了他:“什么?” 张良意味深长的一笑,一字一句轻声说道:“人浮于世,七情六欲乃为平常,忘情也……从来都不等同于无情。” 电光火石之间,晓梦眼前闪过那个莫名其妙的阵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皱眉出声:“是你?!” 张良笑而不语,在白芷耳边快速说道:“走!” 白芷准备多时,当即揽过他的腰,踩过几名弟子的肩膀,向门口掠去。 “站住!”晓梦提步要追,身后那人终于出声:“晓梦师妹,提前离开相当于弃权。” 她回头,语气平淡:“岂不正合你意?” 语毕,追着二人身影而去,再不回头。 逍遥子叹了口气,心道:这都什么愁什么怨啊,与我有何关系!还有,刚刚那两人,就是子房和白芷吧,这都什么时候进来的! == 张良指挥白芷在林中穿梭,朝着下山的方向而去,直到前方出现了平地,二人的脚步终于缓缓慢了下来。 晓梦一路紧追不舍,此时见二人减速,一招和光同尘,内力凝于掌,毫不犹豫的拍了上去。 二人就势分开,张良旋即回身,一掌推出,掌心相接,周围蓦地爆发出强大的气流,飞沙走石,几棵树的枝干竟不堪被折! 白芷看准时机,袖中小刀落入掌心,直袭那人身后,晓梦猛的收掌侧身让过张良内力,回身秋骊一横挡住白芷小刀攻势,同时用万川秋水阻挡张良下一击,白芷勾唇一笑,一把小刀扛着秋骊,另一只手骤然发难,小刀越过那人长剑刺向胸口! 晓梦手中秋骊上转半圈,反手横于胸前,恰好绞过白芷两把小刀,随即她脚尖一点,向后退去,立于一棵七扭八拐已经被内力破坏的不成样子的树干之上。 见她收了手,白芷张良二人也停了下来,站在不远处的平地上与她遥遥对望。 此处处于山地背风坡,阳光稀缺,地上还有没化开的积雪,不过可能是刚刚运动过的缘故,白芷竟罕见的没有感觉到冷。 张良率先开了口:“在为章邯将军疗伤之后不仅能在关妙台上不落下风,此时更能轻易地与我二人为战,前辈果然武功高强。” 晓梦对于他这句夸赞完全没听进去,终点却落在了另外二字上面:“前辈?” “啊。”张良仿若刚刚明白一般,将脸上假面一摘,微微一笑,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晚辈礼。 白芷虽然将假面摘了,不过还是保持着一贯的装聋作哑,既不招呼那人,也不行礼,她毕竟还记挂着当时掌门师兄被晓梦压迫的样子,完全做不到和颜悦色。 晓梦从树上跃下,“儒家的张良和白芷,怎么,小圣贤庄没了,于是想要祸水东引,来我道家惹是生非?” “哪能啊,”这次没等张良说话,装聋作哑的白芷开启了嘲讽模式,“有您这帝国爪牙坐镇,始皇帝怎么样也得给道家三分薄面吧——哦,不对,再加上章邯将军,合起来得有七分吧?哪能因为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就毁了道家百年基业啊!” 她说的轻快,只是语气中是满满的讽刺和不屑。 不知道哪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晓梦轻微的皱了眉。 张良无奈,将白芷拉到自己身后,有礼得道:“劳烦前辈记挂,师妹不懂事,望前辈莫怪。不过——”他话音一转,眼里露出一些狡黠的笑意,“师妹说的也没错,道家根基深厚,却是难以动摇。” 白芷本还因为张良的道歉生着闷气,没想到那人在黑脸白脸之间无缝切换,转眼间又把那位天宗掌门讽刺了一遍。 晓梦的脸比这山阴处的风还要冷,她抱臂道:“你们儒家的孔子似乎说过‘巧言乱德②’,不过我看这一主张似乎被你们贯彻的很不理想。” “惭愧,”他最然嘴上说着,脸上并没有惭愧的神色,反而笑道,“只是晚辈想着,既然‘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三点,前辈只能做到最后一点——放弃仁爱礼仪的说教——儒家主张又大多都为此类,那么为了不让前辈连最后一点都丢掉,晚辈只好先放弃这些繁文缛节了。” “噗嗤”白芷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抬眼见那人脸色更加冷冰冰,心里简直是乐不可支。 不过似乎是厌倦了这些你来我往的嘴上交锋,晓梦直接问道:“你既然故意引我来此,应该解释一下那个阵法了吧,以及......章邯呢?” 晓梦所言不假,张良确实是以迷魂阵中的一句话特意引她出来,从而......“晚辈斗胆,和前辈做一个交易如何?” 张良笑意浅浅,明明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偏生说的话却让对方不由自主的心生怒火:“晚辈以阵法的名称和章邯将军的性命,来换天宗从此不插手人宗之事,如何?” 张良其实并不完全清楚道家内部的事情,不过晓梦手里的秘宝是人宗极其重要之物,若此事成了,那么晓梦就必须归还秘宝,他必须保证人宗没有把柄落在天宗手里。 反秦势力,不能有限制。 晓梦几乎都要被气笑了,她看着张良,讽刺道:“怎么,儒家都喜欢白日做梦吗?” 张良丝毫没有被打击到,只是“颇有遗憾”地点了点头,行礼道:“既然前辈不同意,那晚辈就此告辞了。”似乎只是顺手,他拉过白芷垂在身侧的手,朝身后走去。 青年的手掌温暖干燥,那人一步一步拉着她往前走,白芷却像丢了魂一样,愣愣的看着两人牵手的地方,然后这脸就莫名其妙的烧起来了。 一步...... 两步...... ...... 五步。 “等等。” 身后传来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两人停步了。 “......那阵法的名称是什么?” 这就是同意交易的意思了。 二人转过身,张良正要开口,白芷眼珠一转,立刻就着牵着的手扯了他一下,张良一顿,似乎是刚发现二人目前的状况,他脸上一阵莫名的神色闪过,一时间没有说话。 白芷没看到他的表情,对着远处那名天宗掌门极其认真的说了三个字:“桃、花、阵。” 听闻此话的二人皆是一震,张良猛地抬头:“师......”话还没出口,手便被人捏了一下,有些痒。 “此阵受入阵者心绪影响,阵中场景实为入阵者心中最想见到的人,场景的多少,也取决于感情的深浅。因此,晓梦前辈,”白芷微笑,“这笔交易,你赚了。” 估计晓梦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听到过如此震惊的话,一时间站在原地,却是有些呆了,那表情茫然,懵懂,竟是有些可怜的。 张良低声道:“既然都说是交易了,你又何必开这种玩笑?” 白芷:“助攻。” 张良:“??” 正此时,远处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那交易中的另一件东西——哦不,是另一个人——终于到了。 昏迷不醒的章邯被盖聂扛在肩上,他整个人如同在血水里浸泡过,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甚至染红了盖聂的白衣。 盖聂将肩上的章邯朝着晓梦的方向扔了过去,那人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犹豫,眼看着章邯即将落地,这才飞身上前,将那个病号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交易已成,白芷几人也再不停留,道了句告辞,运起轻功,转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章邯似乎在昏迷中都能感觉到疼痛,眉头皱得很紧,苍白的脸色上数不胜数的血色污迹,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无意识的说着什么。 晓梦将一只手移到了那人的脖颈处。 场景的多少取决于感情的深浅,那么我现在也并没有对你有多少感情。 天宗自古以来主张忘情,若被人知道掌门有情,是多大一个笑话? ......只要我的手用力,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威胁我的了。 那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淌血,一滴一滴,掉落到地上还未被融化的积雪中,开出了一朵一朵的红梅。 晓梦的手一寸一寸收紧。 那人的眉头紧缩,嘴里说着的话有一句似乎声音大了一些。 “......晓梦......” 晓梦手上的动作一顿,她迟疑着,将头缓缓低了下去,她突然想听一听,那人在昏迷中,还能无意识的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目的......” “......不要来......” “......大师......” “......他们......” “......是你......你......” 他的声音微弱,气息断断续续,晓梦罕见的耐着心思听了许久,终于将那些破碎的词语串成了一句话: “晓梦大师,他们的目的是你,你不要来。” 她忽然,下不去手了。 她将放在那人脖颈处的手缓缓下移,落到了腰上,手臂缓缓用力,将那人抱紧了一些。 她莫名的松了口气,抱着怀里的人朝着来路走去了。 == 虽然中间出了一些小插曲,但不敢怎么说,雪霁仍然保留在逍遥子的手里,道家人宗依然是反秦路上不可或缺的强大助力。 可众人还没来得及为此事高兴,一个始料未及的消息突然传来。 “雪女失踪了。” 众人的心还没有为这件事沉上一沉,几乎是紧随而至的第二个消息更加让人措手不及。 “雪女被‘请’上蜃楼,高渐离已离开商县,前去救人。” 白芷的脸上顿时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