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初夏时节。正是梧桐盛放之期。
一只梧桐枝似少女的纤指。自窗户缝隙含娇含俏般探入内间。那枝桠上桐花如云似霞。生的冰清玉洁。极富春天的意境。
他忍不住伸手攀了一只。垂下眼眸细嗅那份馥郁的香气。眉宇间的英睿渐渐转为恬淡。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怕临摹的就是此番情景吧。
又不舍地嗅了一口。他眼中光倏地一闪。低声道。“听闻七日前东燕皇城主持的天祭。你也在现场。”
那画师本就是被随风趁西门夜乱给掳來的。此时一听这紫袍男子找他是为了天祭一事。当即吓的两腿一软。从凳子上跌在了地上。深深地垂下了头。诚实应道。
“是。我在场。”
他根本不清楚此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问天祭的事。更诡异的是。他的属下为何要掳自己來孟风云的地方。这不是惹人闲话吗。
即便是被这紫袍男子的气场给震慑住。画师还是忍不住好奇。只觉得他孤傲的语气有几分耳熟。不禁趴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偷瞧了他一眼。
紫袍男子身形未动。似乎沉浸在什么回忆里。画师松了口气。目光无意识落在了他悬在腰间的长剑上。他顿时瞳孔骤缩。面色转为死白。匍匐在地上不住地抽气。
那佩剑。散发着幽幽紫光。沒有奢华的宝石。沒有繁复的纹饰。有的只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金雕。
然。那辉煌耀目的金光。刺痛了他的眼。
神兽金雕。隶属于西燎姜氏所有。
“你。你是姜”
“温画师。”男子淡淡截口。轻捻着那一枝繁华。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您的记性。和您的阅历一样高深啊。”
屋内笼罩在严肃紧张的氛围内。青帘无风自动。烛火急跳。男子手中的梧桐枝蓦地折断。他回头。目光狠狠砸在画师身上。
画师惊的浑身一抖。还沒反应过來。就见眼前紫光一闪。一把冰凉如雪的宝剑。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抬头。”
剑尖划过他的脖子。抵住他的下颚。头顶传來男子威严洪亮的声音。“看向我的眼睛。”
那画师犹陷在惊魂未定中。听的这一声沉喝更是颤抖了起來。但无奈男子的声音太过霸道强悍。他也只得咬牙抬起头。迎上了那双如炬的鹰眸。
阴风袭來。烛火爆了个烛花。随即燃烧的愈见浓烈。
男子面容坚毅。双眉如剑斜飞。挺秀的琼鼻之上。是一双敏锐的茶眸。在明暗不定的光影下。闪烁着寒星般的光泽。
这绝对是一个从骨子里就透着强势的王者风范的男子。
“温画师。”男子的鹰眸深沉眯起。眼底寒意逼人。“你认得我这双眼睛。对不对。”
“自然认得。”
剑尖挑起画师的下颚。他抬头迎上男子挑衅的目光。宽大袖袍下的双手暗自握紧。镇定道。“你是來取我这西燎流寇的性命的吗。”
“呵呵穷寇莫追。”
紫袍男子一手持剑。一手捻着那枝桐花。那画面极为诡异阴沉。
他发出阴测测的笑声。手中宝剑随之一沉。又抵近画师脖颈半寸。他冷声宣布。
“温如清。你听好了。七年前。我沒杀了你。反而让你与萧雪阑一同逃往东燕苟且偷生。我们姜氏一向说一不二。七年后。我依旧会遵守那个承诺。照样不会杀了你们。”
话落。画师温如清浑身一震。丝丝寒气自颈间蔓延至心口。即便时过七年。那苍山之上的屠城一战仍然历历在目。他缓缓闭上眼。试图将那血腥恐怖的回忆拂去。
可是。一人一剑。一夜之间。弑杀千人。又如何能做到忘怀。
蛮族之王。姜尧允。
“一报还一报。你说吧。今夜何事找我來此。”
许久。温如清睁开眼沙哑地问道。而那眼底光彩尽失。黯淡犹如死灰。
“都说你温如清是这东燕最出名的画师。不仅擅月阴霁。还尤擅人物肖像。只需一眼。便能将那人的姿容临摹的栩栩如生。风采刻画的入木三分。”
缓缓移开宝剑。姜尧允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将那枝桐花小心地收入袖中。他俯下身在温如清耳边徐徐道。
“我这个人素來说话不爱绕圈子。今日我不惜命随风将你掳來。必是有大任务想要交付于你。”
“你要我为你作画。”
眼底掠过一丝惊讶。温如清猛然抬头。屋外雨声密集。他内心也愈发的担忧不安起來。
“不错。”
姜尧允持剑起身。眉眼间溢出一抹轩昂气概。
温如清心突地一跳。这种语气。这种风范。竟如七年前。那攻入苍山城的浴血男儿一模一样。
不。应该说是。岁月将他雕琢得愈加睥睨峥嵘。仿佛一个至高无上的王者。
“你就不怕我回去告密。揭发你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