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玺很快就被关了起来，甚至连审判这一步骤都省略了。他被迅速判成了死刑，各个部门一改之前拖延怠慢的劲头，文件指示非常得明确，那就是明晚他必须死。

等到陈道元听来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感慨唏嘘，他苏铭玺风光了多少年，最终也还是没有逃过非自然死亡的命运。自己的死对头已经落入官手，他回头望向那一望无垠的海洋，海依旧是海，无甚波涛，不管世间万物再怎么轮转，它自有它的闲情逸致。

“走，咱们看看去。”陈道元便是没怎么上过陆地的，自然对于陆地的各种事物感到好奇，不由得多逛了些时间，等到他回过神来，天色已晚。

他从未想到，大陆上有些多新鲜好玩的事物，不管是青楼歌姬，还是街边卖艺，都让他新奇不已。陈道元随便找了个旅馆歇息，不出意料地，他失眠了。

陈道元在黑暗中瞪着眼睛望向天花板，他感到自己还是有些难过的，苏铭玺的存在就像一把烧得通红的烙印，烙在了自己的头脑中。他不知该怎么表达这么多年苏铭玺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当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时，心中的影子是模糊的；现在或许再也看不到他的时候，心中他的面孔反倒愈加清晰。

窗外暗淡了下来，陈道元瞥了一眼，发现密布的乌云已经笼上来，还没过多久，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了起来。院中梧桐老，微雨斜飞燕。只观江依旧，不见故人来。一片漆黑的房屋间，一道低低的感叹声划过。

他重新在心里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对苏铭玺也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只是他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相处方式。老父亲把船送给他，也肯定有他的道理。如今想起来，自己定是有地方不如人的，不然老船长也不会忍心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陈道元的心愈发明朗，可愈明朗，也愈加感伤，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要在之后烟消云散，仿佛重来没有存在过一样。除了自己，谁也不会记得他，再过个几年，等到自己死了，他在世间存在的痕迹又减少一分。苏铭玺是陈道元的死对头，可扪心自问，他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反倒是陈道元，在各种地方不断地给他添加麻烦。或许，从苏铭玺的角度来说，他陈道元从来不是他的仇敌。想到这儿，陈道元的嘴角不由得上挑了几分，可已经无从求证。

第二天，陈道元起的很早，昨晚的失眠让他有些头痛，但最终还是在天亮之前睡上了那么一小会儿。他急急忙忙地吃过早饭，从旅馆里出来，看到行刑的场地已经围观了很多人群，他们拔着脖子，生怕自己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这么快？！陈道元心里一惊，明明他得到的消息是今天晚上执行，结果没想到官府竟然连一天的时间都等不了。他焦急地拨开人群，费力地挤到最前边，看到苏铭玺双腿血肉模糊地跪在地上，他被人按着，弯着腰，一副脖颈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众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却浑然不觉。

显然，陈道元的动作太过于明显，苏铭玺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脸上浮现出释然的笑容，是你，我知道你会来。他无所谓地朝陈道元笑了笑，陈本也想用笑容回应，但奈何脸部肌肉实在是僵硬，笑起来也极为难看。

“行刑时间到——”一个粗气的声音大喊了起来。

那位刽子手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人群屏住了呼吸。苏铭玺眼前瞬间显现了各种如今早已没有印象的情形，包括之前所搭救的女生的样貌和她被解救时那一瞬间闪过的惊喜，还有当初船长临走前的嘱托，所有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出现在他眼前，有些眼花缭乱，但还是异常清晰。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走马灯吧。苏铭玺这样想着。

终于，他用最大的力气抬起头，对着陈道元的方向，只用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乡下，向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