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跟她说点什么,身侧的沈凯恩忽然对她打起了招呼。
“三表妹,好久不见。”
大舅妈惊奇,“她是你小子的表妹?”
“是,上官家的大夫人是我的姨母,盈袖是四姨太的女儿,那也是我的表妹了。”
二舅妈插嘴,意味深长地说:“盈袖跟你,也不算什么亲戚了。”
老太太回头瞪了儿媳一眼,“多嘴!”
大家这下都知道,虽然老太太喜欢沈公子做她的孙女婿,但是,打心底觉得老三这个女儿配不上沈凯恩的。
盈袖心想,就因为姥姥和三姨母结的怨,而不待见她这个孙女。
盈袖不想跟沈凯恩走太近,是以对于沈凯恩的招呼,只是礼貌地颔首致意。
老太太瞧在眼里,暗道这丫头矜贵的模样,和她的袖丫头有点神似呢,不知不觉间,对她的反感,也少了些许。
傅家不是新式家庭,老人家念旧,所以,这寿宴是在中午开始的,便是像古时那样,办流水筵席。
而筵席是在中午才开始的,现在还早着,傅府几个男人在厅里请宾客喝茶。
老太太不喜欢热闹,便在后花园跟儿媳妇、孙女们闲坐着。
这坐久了,老太太的老毛病就犯了,腰酸背痛的。
盈袖坐在一旁关注了她很久,见到她眉头皱起,就知道她犯毛病了。
老太太正想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忽然肩上搭上了两只素白的手,正不急不缓,轻重有度地帮自己按摩呢。
“我的腰”肩膀是不酸了,可腰背就胀痛了,老太太的话音刚落,后面那只手就落在她的腰上,开始推拿起来。
这娴熟的手法,让她想起了袖丫头。
那丫头让她又爱又恨,之前知道她这个症状,便特意去学了推拿术,给她舒缓酸痛,让老太太感动了许久,心想没白疼她,可后来却因为一个顾斐然,就再也没来傅府看望她。
想到这里她就痛心。
她握住盈袖的手,语气没有方才的疏离,“你是个好孩子。”
盈袖抬眼,不经意间便对上沈凯恩探究的目光。
她心底一惊,因为姥姥犯了毛病,她就下意识地为她缓解酸痛,却忘了还有一个沈凯恩在场
果然,沈凯恩状作漫不经心地说:“三表妹跟白袖一样,都懂得推拿呢。”
大舅妈附和,“推拿术说难不难,容易也不算容易,我和婶子几个,都曾去学习一段时间,却还是没有袖姐儿学得好,妹子,你这个手法,真是跟袖姐儿一样呢。”
“我”盈袖想解释。
可不知怎的,这些人就跟约好了似的围堵了她,二舅妈说:“有些东西,不是一学就会的。像袖姐儿和盈袖妹子,都是有这方面的天赋的人。”
“是啊,不仅容貌差不多,便是这学习的天赋也是”
“够了!”老太太突然喝了一声,“两个都是我的孙女,每个都有自己的优势,何须你们将他们相提并论?”
几个儿媳瞬间噤了声。
这老太太当年可是大清朝的皇亲国戚,地位十分权威。年轻时生下了五个儿女,丈夫就在革命中逝去。于是,傅府便由她一个妇道人家掌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名门世家,不是落寞消失,就是在战乱中崩离。
只有傅府还屹立在北平,保持着名门世家的风度。
儿媳们都很敬畏她。
刚才那场销烟是沈凯恩挑起的,他清了清喉咙,十分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把老太太和舅妈几个都哄得服服帖帖的。
盈袖看在眼里,她是白袖未嫁之前,一直不肯从了姥姥指点的婚配,和沈凯恩在一起,就是因为,沈凯恩这个人,太新派太会哄人。之前在法国留学,与他同一个班级,她见证过他的魅力,有多少女人前仆后继地、给他写情书。
他这个人,红粉知己肯定是不少的。她不想嫁给他后,每天都要为他争风吃醋,守着风流俊美,对女性温柔留情的他。
最后她选择了顾斐然,以为他沉稳些,踏实些,又比自己大了八岁他会照顾好她这个小妻子的。
可没想到下场那么惨烈。
“盈袖,盈袖妹子?”二舅妈的叫唤,让她立刻回过神来。
刚刚她陷入了思绪,听不到叫唤。盈袖讪讪地笑了一下,问:“怎么了?”
“姥姥问你话呢,你才这个年纪,就耳聋了?”说话人是个和盈袖年纪相仿的姑娘,是傅家的嫡亲孙小姐。
这姑娘叫傅兰,盈袖认得她,之前她可没少和白袖对着干,就因为老太太宠她这个外孙女,比她这个嫡亲的孙女还要亲热。
盈袖没理她,跟老太太说:“姥姥,您刚刚说什么啦?孙女还真是有点耳背了呢。”
老太太笑着点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耳朵还比我不好使。我刚刚就是问你,今年多大啦!”
盈袖答:“过了生日就十八了。”
“那跟兰姐儿一样大的年纪啊。”
盈袖矜贵守礼地点头,这时候,她从老陈手中接过礼盒,递给了老太太,“这是我代表上官家送您的礼物。”
老太太对上官家没什么好感,本不想要这礼物,可东西是她外孙女送的,她也不好拒收,就让贴身服侍的老妈妈拿着放一边。
盈袖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递给了老太太,“这是孙女为您绣制的荷包。”
傅兰不客气地嘲讽,“上官家的小姐穷得连月零钱都没有吗?居然绣了个破荷包,真不知道有什么用。”
大舅妈瞪了她一眼,“闭嘴!”
“这里面装着合欢树皮和花芯、嫩叶,它的香味能给姥姥带来安眠的功效。”
老太太很惊喜,接过香囊就仔细闻了闻,“还真是合欢树呢。目前这树的好品种都在华东、西南这等偏远的地区,没几个人肯费心去到那里购买。袖袖呀,这个礼物,姥姥很喜欢。”
合欢树确实难弄到手,这还是上次一个来自辽宁的亲友来上官家的时候,送给了上官荣好大的一株。
上官荣这个人只爱财和权势,对这等全株皆是宝的药树不屑一顾,遂把它放在花园一处散养着。
昨天,盈袖把绒花和枝叶拿去晒太阳,今儿便装在荷包里送来了。
“三表妹怎么知道,姥姥有失眠的症状?”沈凯恩清悦的嗓音徐徐响起。
盈袖心中咬牙,这厮今儿怎么老揪着她不放?
盈袖面上很淡定,“到了姥姥这个年纪,失眠者居多,遂拿这物来碰碰运气。”
她这话说得很有趣,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还真有点轻松融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高亢的嗓音从外面传来
“都在说什么话,这么高兴?”
听到这个声音,盈袖身体一僵。
是、“白袖”的声音,她原本的声音,是林毓秀来了!
不觉间,手握成拳。
缓缓抬头,看到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怒火在血液里翻腾,她不会忘记这个恶毒的女人是怎么折磨她的,更不会忘记,她怎么糟蹋她的肉身的!
现在,看见她顶着自己的脸,盈袖都觉得反胃,恶心恶心极了!
“啊,是袖丫头!”老太太很激动,舅妈们也很意外。
现在天气热,林毓秀穿着无袖的紧身旗袍,梅红色的,缀着红色的亮片,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艳光四射。
她的体态变得丰腴很多,模样也比之前妩媚了些,想来是没少受男人的滋润。
几个舅妈看着,不知怎的,觉得她有点招人厌。
老太太说:“我还以为你今年又不来呢。”
林毓秀拨了拨时髦的卷发,“自然是要来看您的,对了,阿斐也来了。”
阿斐,还有哪个阿斐?就是不得老太太喜欢的孙女婿顾斐然。
盈袖脸色有些苍白。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表妹,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盈袖心里一慌,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我没事。”
随着林毓秀的话音刚落,顾斐然就从后面来了,一溜儿的仆人个个呈着礼品,鱼贯而入。
这派头很大,几位见过世面的舅妈,也是瞠目结舌的。
老太太觉得奇怪,这个孙女婿当然是知道她不待见他的,今年不但来参加她的寿辰,还送了这么多的礼物来。
毕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礼多人不怪,老太太纵是不喜欢他,也不好对他摆脸色,遂说了一句:“你有心了,让人送到正厅去吧。”
顾斐然谦恭地应了声,便吩咐仆人按老太太的意思办了。
待这夫妻俩走近了,他们便也看到了垂眸安静地坐在老太太身边的盈袖。
林毓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声音变了调,“这是谁?”
顾斐然也看见了她,这神态好像他的袖袖,他的心微微颤抖。
老太太听到林毓秀尖锐的声音,眉头皱了一下,这向来矜贵的袖丫头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忍在众人面前斥责她,便拉起身旁盈袖的手,来到他们夫妻俩面前。
老太太说,“这是你三姨母的女儿,上官盈袖。”说着,她轻声对盈袖道,“这是你表姐,白袖,这位是她先生,喊姐夫。”
呵,真是讥讽,盈袖没想到这么快就碰面了,好一个前夫变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