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着罗向全的掩护,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若非林悠从宫中跑出来,那这一次,他故技重施,只怕整个代州,便再无天明之日!
“燕远”林悠声音哽咽,他们又何曾能想到,大乾的军队,竟是要在三派人的夹击之中保护着边关的百姓。
他们又何曾能想到,同为大乾人,竟能有人为一己私利,冷漠至此,嚣张至此!
燕远强忍下泪水,他缓慢地抬起手,擦掉林悠脸颊上的泪滴:“放心,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年关至,燕远的伤养了近一月,终于好了些,可以下地走动了。
期间还曾因伤口破裂命垂一线,好在罗清泊带来不少药材,又有孟先生和陆神医努力,这才把他的命又捞了回来。
从那之后,两位先生就说什么都不让他有剧烈的运动,没人管得住燕远,于是在张季将军的建议下,林悠什么事都不做了,每天就看着燕远让他安心养伤。
周新吴、丁陆仁和葛成海都被关进了大营的牢狱中,只等着大军回京时押送他们到京城审问。虽然还是没能与朝廷来往消息,但池印整理了那些证据之后,忽然又觉得这样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京城的消息传不来,同样,望月关的消息就也传不出去,那忠勇侯不知道望月关形势如何,说不定能干扰他的判断,到时来个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腊月廿九,林悠同燕远一道去海崖山上,祭拜了燕朔老将军、燕远的父亲燕烛和兄长燕巡。
腊月三十,兴平郡的百姓载歌载舞,送来了各种“年货”,说是年货,其实这一年又是战乱收成又不好,哪有什么东西?不过是猎户从山里打的兔子、鹿,还有些余下的米粮罢了。
北军自然是不要的,可百姓们比之前还热情,池印将军推迟不过,最后在几位宣州营将领的建议下,决定待到年节晚上,同兴平郡的百姓一道开个宴会。
腊月三十一,旧年的最后一天,在冬季多雪的代州,难得地是个晴天。
夜里,漆黑的夜空上散落着无数星子,没有了娇羞的月亮,好像连那些星子都更亮了似的,甚至隐隐能看见流淌的银河。
郡中的一处平坦高地上,围着足有一人高的篝火,百姓们唱歌跳舞,不少北军的士兵也参与到其中。
旁边又有不少小火堆,烤着猎户们打回来的猎物,香气顺着风飘散开去,让人食指大动。
林悠与燕远一道坐在一棵已经倒下的老树的树干上,远远地望着开心的人们。
“我从没这样过过年节。”林悠眼中倒映着远处篝火,好像有着别样的明媚光芒。
燕远偏过头看着她:“这是代州这一代的风俗,年节这天夜里要守夜,到子时,还会有爆竹。这里的百姓平日劳作,也只有隆冬天气里可以好好休息,他们也没有什么娱乐的方式,唱歌跳舞,就是最开心的。”
“你以前也跳过这样的舞吗?”
燕远摇摇头:“我很久之前来代州的那次,没有赶上年节,那时候我只觉得这里太冷,但这是大乾的土地,再冷,都要保护好它。”
“我们以后还能来望月关吗?我还想再在这里看一次月亮。”
“也许还会有机会呢。”
林悠的表情却忽然暗淡下来:“可我终究还是要回去做乐阳公主。”
“谁说公主就不能到望月关看月亮呢?”
林悠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公主有很多事都不能做。”
“可你却运送那么多粮草,来救我。”他说得极为认真,目光专心又真挚。
林悠微微怔住了:“燕远,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燕远望着她,忽然觉得心像被揪住似的疼。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在京城等呀等呀,却”她的眼睛泛着红,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跌落下来,“我却等到的,是燕少将军的棺椁。”
燕远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他的脑海中,醒来那日被忘记了的梦忽然闪现出清晰的画面。
是镇北军的队伍系着白色的头带、腰带,是灰白的天空下冰冷的棺木,是铁骑长驱直入,山河一片破碎,是她一袭红衣,从那高高的城墙之上跌落。
“悠儿。”他望着近在眼前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庆幸。
庆幸梦里的一切都不是结局,庆幸梦真的是反的,庆幸她来了这里,来到了望月关。
他抬手捧着她的脸,擦掉她的泪水,像是有无数情绪汇集成了无边的海洋,让他一刻都不想松开面前的姑娘。
他离她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她呼吸的温度。
可这样,才真真切切地让他觉得,他们都还好好活着,从那场劫难里,活下来了。
“公子!子时了快来啊,有烟花。”
展墨兴奋地跑过来,一眼看见自家公子与公主之间几乎可以说没有距离,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只是可惜还是晚了,那两个人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分了开去,看向两个方向。
“公,公子我,我先走了。”展墨尴尬地笑笑。
燕远轻咳了一声,搁在膝盖上的拳轻攥了一下,又终于像是想开了什么似的,一下拉起林悠的手。
“不是说有烟花吗?”
展墨仿佛是终于捡回一条命来:“池将军准备的,就在那边。”
燕远拉着林悠站起来:“去看吗?”
林悠的手被他包在手中,动都不敢动一下:“你说去,那就去呗。”
“跟着我。”燕远说着,拉着她朝前走去。
这时候,忽然响起爆竹辞旧迎新的声音,天空中圆形的烟花绽开如盛放的牡丹。
兴平郡的烟花自然比不得宫里那么好,可林悠看着那简陋的烟花,听见那些隐藏在爆竹声中的欢声笑语,忽然就想起了那座遥远的宫城。
“燕远,我好像,有点想父皇了。”她看着天上的烟花,怔怔地说道。
燕远攥紧了她的手,回答她:“我们很快,就启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