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自然就被盯上了。
这次的乔迁宴,他们准备许久,就想着讨顾衡欢喜,好让顾衡在君主面前美言几句呢!
顾衡等的就是他们送上门来的把柄。
十个官员九个贪,无非是贪多贪少的问题。
贪的多的,今日送的礼也就厚重多了。拿着这些礼,也可以直接清算他们了。
“罗兄前些日子还在烦恼裁撤一事,如今正好给罗兄一个借口。”
明祁微微颔首,他借着桌下袖中的遮掩,握住了顾衡的手,“先生辛苦了。”
明祁是知道开宴会的繁忙的。但他性情冷淡,朝中人也皆知,便是开了宴会,自然也无人敢来打扰。
上首的人在交谈,下首的人在说上首之人。
“没想到陛下对左相如此看重,竟亲自到这宴席中来。”有人看着上座两人,眯起了眼。
“贺兄不是早就知道吗?”旁边的人笑他惺惺作态,“方才贺兄可是在府中细细准备了的,陛下不来,贺兄的准备可就白费了。”
“便是陛下不来,我也是郑重准备的。要知道,陛下可是尊着左相为先生的。”贺兄摇头叹道。
“贺兄林兄,行酒令就缺你们俩了。”有人喊道。
“就来。”贺谦与林荪同时应道。
宴会之中,无非吃喝玩乐。
顾衡并没有请来舞姬助兴,来宴会的人一样自得其乐,熟练地开始了行酒令。
一应一答,谈笑间吟诵声不止,才气四溢,风雅和然。
似乎每个人都在此刻被文曲星高照了一般,钟灵毓秀的诗句的层出不止。
行酒令中,每个人都是言笑晏晏,高声赞叹彼此的才华。
“他们这是早就知晓陛下会来,做好了充分准备。”顾衡轻笑摇头。
“做戏太过了。”明祁淡淡评价道。
“还不是人人都想要殿下的好印象?”顾衡一手支颐,将面前特意做好的甜汤送到明祁手边,“殿下先吃点?”
明祁执勺摇起甜汤,清透的汤水送入口中,是满满的甜意。
顾衡让明祁先品尝着桌上的膳食,便走下去解了围。
“诸位倒是顾着行酒令了,这桌上的膳食可还等着诸位品尝呢。”
“少饮酒,多食些菜,”顾衡走进笑道,“不然到时候诸位府中的夫人闻得酒气,可就得来质询衡了。”
组成行酒令的人此刻可谓是十分尴尬的。
他们都知晓,这次宴会君主可能会来。
于是,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打算在宴中一鸣惊人入君主的眼。
结果,别人也如同自己一样的心思。
这般下来,倒是让这行酒令假到不能再假。
他们也知道,这番打算是打了水漂的。但也不能强行停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如今顾衡来解围,他们可谓是求之不得的。
“哪的话,我家夫人可不限我饮酒。林兄夫人才管得严。”有人顺势应道。
众人嬉笑,气氛才缓解了下来。
“左相,来来来,这么多酒,我等不喝,您可得喝点。”有人拉住了顾衡。
开玩笑,这么可能让顾衡再跑去跟君主坐一块,他们还有好些事情要与顾衡讲。
顾衡推辞几番,在众人的合力下,也渐渐饮下了些酒。
酒并不烈,但饮得多了,自然也醉人。
见着顾衡眼中漫上了醉意,灌着酒的众人才停了手。
“左相,您而今也将将及冠,可有婚配打算?”有朝臣试探性问道。
一问此事,顾衡还没出口回答,便有人急急道:“我有一侄女,蕙心兰质,心灵手巧……”
话语未落,便被人截了去,“我有一嫡幼女,正好双十年华,与左相是极相配的。”
“要我说,左相如今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还得细细考量婚事,”话语说着,便是一转,“我前些日子正好得了几个扬州瘦马……”
顾衡伸手抚额,佯装不适,似是什么都听不进去般不言不语。
原来还不只是来给他送礼的,还来给他送人的。
争吵声越发激烈,一人一句接连不断。
突兀的,丝竹声骤然停歇,争吵声也戛然而止。
君主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面容冷肃,他寒声道,“孤竟不知,诸卿竟这般在意左相的婚事。”
神情漠然,眼中是沉沉的冷意。这是君主发怒的征兆。
围着顾衡的朝臣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低首伏地,后背浸满了冷汗。
“请陛下恕罪!”不知何来的寒意终于将他们冻得清醒了过来,他们瑟瑟发抖,“臣等言行无状,还请陛下恕罪!”
“孤可不知,孤的朝臣是这般习惯弄虚作假、奢靡成风。”
“竟将送人之事说得如此随意!”明祁呵斥道。
一句接一句的话语,让朝臣的头越发地低了下来。
他们知道,这回可能完了!
先是行酒令的弄虚作假,再是酒气上涌不清醒的御前失仪,还有当着这位陛下的面逼迫左相……
果然,“既然诸卿如此喜欢做媒拉纤,也不用来为孤办事了。”明祁说罢,甩袖离开。
此言一出,伏在地上的朝臣身体便是一软,倾倒于地。
他们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生成这样?!
明明是来讨好左相与君主的,怎么反而惹上了祸?!
宴席开时,人人欢声笑语,目露期待。
宴席散时,人人垂头丧气,沉默离开。
他们都知晓,君主在抓他们的把柄。但他们明明是最谨慎不过的,怎么会在宴会中当众做出这些事来?
利益熏心的人离开了,冷眼旁观的人离开了,含笑与顾衡交好的人也渐渐离开了。
顾衡送走了所有人,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
书房中灯火通明,早已甩袖离开的君主坐在书房中看着书,沉静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显得雍容端华。
顾衡走进,眸中朦朦胧胧的醉意好似未散,遮掩住其中的幽深。
他轻声道,“殿下,生气了?”
“没有。”君主没有放下书,他只是敛了眉,垂了眸,不敢看自己的左相。
“殿下就是生气了。”顾衡没有理会明祁的否认,又再一次强调道。
明祁觉得有些不对,他抬眼,就瞧见了顾衡眼中亮晶晶的笑意。
这是在高兴什么?明祁有些不解。但他终于肯定了顾衡的话。
“是,生气了。”君主淡淡道,眉眼是真切的羞怒。
他不是在生顾衡的气,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因着宴会上的一时之气,竟然肆意毁了顾衡的乔迁宴,着实不该。
“先生,对不起……”话语里藏着极深极深的低落。
“殿下……”为什么要道歉?顾衡眼中是真切的迷惑,他稳住脑中摇摇晃晃的感觉,凭着感知捉住明祁的另一只手。
明祁的另一只手紧握着,顾衡沉默地掰开手指,就见到了掌心中深深的凹陷。
看起来掐得极为用力。
顾衡面上的笑意尽数收敛起来,“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殿下还记得答应过衡什么吗?”顾衡有些怄气了。
自己仔仔细细保护的宝物,千防万防就怕伤到,放在手心里捧着。结果现在宝物自己想不开,居然没有告知他这个主人,就自己伤害自己。
顾衡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地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