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一倾故作茫然地点了点头,手指在桌子上蘸着水滑来滑去,仿佛在认真验算。
村长便不管他了,对叶清心道:“小兄弟,老朽再多啰嗦几句,虽说土豆好种,但是也不要不管不顾领太多的豆种。这赊借的豆种钱,若头一次没能还上,可以双倍的价格再赊第二次。可如果第三次还是还不上,村里规矩,就要记一次错,把这户人关进祠堂禁闭百日才能放出来。如果错处到了三次,就会是村里的人下人,不仅再不许有存粮,而且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当然,你们是外来的,要是遭不了关禁闭的罪,也可以选择永远离开咱们村子。”
“我知晓了。”叶清心勉为其难点了点头,端起水碗,碰了碰嘴唇。
村长立刻会意,从炕桌上起来,习惯性地拍了拍裤腿,道:“记着,明天正午,村中广场上。不要去太晚了。你们歇息吧。”
雁一倾也跟着跳下地,把他送到门口。小孩左一句村长,又一句爷爷的,把村长哄得满脸红光,站在门口撑开伞,正要走之前,忽然一拍腿,道:“哦,对了,幸亏小雁提醒,老朽都差点忘了!这几日,你们若没东西做饭吃,可以直接去家里大厨房盛两人份的饭食。老朽也不多算你们的,一顿只收一颗土豆。”
叶清心没反应,雁一倾便哄着把村长送走,等人走得远了,才锁门折转回来。再一看,他这位小师叔,正盯着桌上的水渍发呆呢。
“小师叔?”雁一倾随着目光看过去,村长留下了五个水点,其中的两个被他乱划成了好几道,蒸发之后在破炕桌上留下微不可见的少许痕迹。他看不出有什么端倪,便又忍不住问,“小师叔,这个水……有什么问题吗?”
叶清心抬抬眼皮,瞥他一眼,道:“叫爹。”
雁一倾:“……”
叶清心:“今天开始,无论人前人后,都要这么叫。我随你姓雁。”
“啊……啊?”雁一倾心里咯噔一下,往炕桌上爬的小短腿一下没支稳,差点直接摔下去。
叶清心单手把他捞上来,又将两碗水挪到一边,沾了一下村长没碰过的那一碗,写下了“以防万一”四个字,同时,他却说道:“阿倾,明日我们领多少豆种合适?”
虽然只写了四个字,雁一倾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秘境之内,万事皆有可能。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即便再怎么耳聪目明,也难以避免被人窥探。
而显然,叶清心对付这个秘境的方法,应该和上次一样,先顺势而为,听从秘境的规则,等掌握了完全的线索之后再想办法一击必杀。
他理智上确实想明白了,可……“阿倾”?
这么多时日,叶清心才头一次用这样的称呼叫他。尽管只是为了演戏,可也……可也……
雁一倾按捺不住心里直发飘,别说预谋好的倚小卖小,撒娇求个抱抱什么的了,他现在连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
叶清心却浑然不知他内心的翻滚,淡定地擦了水渍,又写:“你可有乳名?没有的话我随意了。”
雁一倾一个激灵,顿时反应过来,也沾了水,写道:“阿北,叫我阿北。”同时,又捏细了嗓音,软绵绵地说:“阿爹,我方才数了好久,手和脚加一起才二十根指头,实在算不清二十六颗土豆到底有多少。”
雁一倾不敢扑,叶清心反而主动把他扒拉到怀里,又连人带薄被一起卷着,抱了起来,说:“算不清也莫要着急,今日时辰太晚了,还是先睡吧。”
他的语气轻柔又温和,温柔到几乎能把人溺死。糊弄完了算数问题,便轻轻哼起歌来,完全一副慈父亲儿的模样。哄了好一会,又将小童子轻轻放在床上,在一口气将灯烛吹灭。
门外,屋檐下的黑影又仔细听了片刻,实在听不到屋里的其他动静,这才转身离开。
天空,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奇怪的是,偷听的人身上却没沾上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