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礼节,李言兮也在厅中待客。
为了不抢风头,她今日穿得素净了些,带着春桃坐在厅中不起眼的角落里。
最近一直受盛宠的那位小妾,她上穿凤椒翠烟衫,下着妃色千折裙,樱桃色的胭脂点涂唇心与两颊,骄纵气息十足地坐在李言兮对面。
眼睛时不时瞥着林尘。
李言兮心道李承铉当真纵容她过度了,这么个场合,穿成这副模样,蓉烟过后嘴上提两句,按照李承铉的性子岂不冷落一番。
她淡淡看了牡丹一眼,这当中的利害关系想必这丫鬟很清楚,她有些想不通,就有如上一次,她得知牡丹花中藏着避孕香料一样。
这人一边帮着小妾,一边又害她。
坐着离门口近,李言兮的目光扫过厅前的半枯的迎春花,这才意识到迎春花的花期已经到头了,院子里迎春花应当撤了,换成雏菊。
她分着神,偶尔听听厅中三人的交谈,几乎全是客气话。
遥记得上辈子,李落云嫁与林尘后,不到两年病逝,而林尘一直到亡国都没有续弦。
听府中丫鬟嘴碎,李落云同林尘相识于上元节,远在李承铉意欲同太傅联亲之时,他原本可能只是想找个庶子,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早就吸引到了一位嫡长子。
李言兮没有往厅上看一眼,也没有多给林尘一个眼神,她向来不喜管多余的事。
最近她一直在思索一件事,细作潜伏避无可避,即使没有前辈子那张大网,大国相争,也必定会各自送探子去敌国。
自古有攻必有守,大宋是否有什么监察机制藏在暗处呢?
干坐了许久,李落云被快马加鞭驮了回来,她换了一身讨喜的衣裙,含着笑进来,轻唤了声:“林哥哥。”
李言兮抬眸瞧了李落云一眼,算算时间才过了不到两刻钟,这人驮在马上一路颠簸,却不见神色有何失常,说明身体状况很好 。
那么两年后真的是病死的吗?
她顺着李落云的目光望向林尘,后者正在看着李落云,一袭黑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眸中满是深情。
这目光直教李言兮泛起不适,大概是曾经她也见过一个这样的人,轩轩若朝霞举,笑起来明朗如星,最后却下令屠了整个京城。
还将帝王逼得跳楼自戕。
婚事早就定了下来,定在六月末,提亲只是走个过场,证实林老太傅最终同意了这场亲事。
可惜他一生明哲保身,却在知命之年被逼得不得不偏于一方势力。
回院子后,春桃同她唠嗑:“小姐,你猜我今日出去采买遇到了谁?”
李言兮:“嗯?”
“兵部尚书新纳的小妾,她说流火国同大宋快要休战了。咱们可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边境的事了,听说流火国还会派人来求和呢。”
事情和上辈子完全对不上,上一世直至亡国前,两国都没有明面上的往来,别说派人来宋,就连流火的商人都不会前往大宋。
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流火国又有何目的。
一个人困在局中的感受就像被蒙住眼睛却要在布满刀剑的地方行走,难熬至极。
可她知道她现在必须要等,她得等到云城虫灾发生,等到宋若信她。
“今日我们出去一趟,去瑞安酒馆打些桃花酿回。”
春桃点点头,恍然一想她家小姐已经很久没去了,以前可是月月都要去的。
今日与太傅府的亲事彻底谈拢,李承铉心情大好,李言兮随便说了一个理由便被放出了府。
她揣着相府的令牌,却没有去拱辰街打酒,而是兜兜绕绕来了南宁街。
春桃从不问多余的话,就算她看到小姐绣的香囊系在长公主腰间,就算自家小姐几次三番地往南市走。
李言兮在南宁街挑了一家酒馆打了酒,回去途中要从那家有问题的商号走过,里面已经不买首饰,改成了食肆。
商号焕然一新,生意火爆,李言兮站定在商号门前,接过春桃手里的桃花酿,道:“春桃,你再去那家酒馆打壶酒。”
春桃点头称是,原路折返。
看春桃跑远,她思索片刻,提着酒壶站在了食肆对面,正巧对面的商号歇业。
她站在对面观察食肆是否有所反常,尽管她知道这样做不过求个慰藉,细作真要交接哪会选择白天。
那天在这个商号同李言兮见过面的那个女子出门迎客,仍是穿着那件竹青色长裙,容色艳丽。
李言兮看着她含笑迎客,头上簪的翡翠簪子微斜。
望着望着,李言兮蓦然觉得有些无助。
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让她觉得疲惫不堪,她怕流火国耍新的阴招和诡计,她怕哪怕重生一世也救不了大宋。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自己,熟悉的脚步声让她下意识认作是春桃,于是轻声开口道:“春桃,我觉得有些累。”
声音温和平淡,却莫名戳人心坎。
身后之人行至她身边,摊开了手掌心,上面放了两颗糖。
来人声音清清脆脆:“吃糖。”
是宋若。
也对,宋若的脚步声也是她熟悉的。
李言兮温温和和一笑,接过她手心的糖。
宋若仍是一袭黑袍,手拿折扇,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站定在她身前,轻声道:“我已经派人时时刻刻盯着这家店肆,不用忧心。”
这在李言兮的意料之中:“好。”
糖纸包裹着银丝糖,她将其撕开,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花生馅料加在里面,甘脆可口,软糯香甜。
低落的情绪一挥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