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还不清楚那伙盗匪的具体身份,也无法确定朝中是否有人与之勾结,几人商议过后,决定先瞒下邢安星南下查案一事,对外只说染了风寒,需在寝殿休养。
邢安星出发那日,銮城下了雨,过了辰时天仍是灰蒙蒙一片,雨水打在马车顶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马车内也仿佛萦绕着泥土被打湿后特有的潮味。
与在窗边观雨时的闲适不同,远行时遇上雨天,总能牵出人心底的那几分躁动不安。
车轮自细石上滚过,带动整个车身都抖起来,邢安星掀开车帘向外看去,马车正行驶在銮城的街头,或许是下雨的缘故,街上不如往常那般热闹,偶有行人走过也是行色匆匆,也不知是在躲避这场秋雨,还是在躲避秋雨带来的寒凉。
随行的严舒出声劝道:“殿下,还是将帘子放下吧,别淋着雨着了风寒。”
邢安星应了一声,手上却没有立刻动作,前方不远处便是銮城最大的客栈——东篱阁。
而若他没有记错,赫连澜一行近来就住在此处。
正想着,只见客栈内走出一墨色身影。
那人自随从手里接过撑开的油纸伞,泰然自若地走入雨幕中,几步后似有所感,抬眸望来,视线相触的刹那,邢安星只觉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松了手,车帘落下,隔绝了对方的目光。
一直坐在他身旁,负责贴身保护他安危的陆亦承自然也注意到了车外的情形,待车又向前驶出一段变没忍住惊讶道:“殿下,刚刚那是……苍川国的大皇子?”
“嗯。”邢安星应得有些心不在焉,没忍住又透过马车后窗去看,赫连澜早已经变成了远处一个模糊的黑影。
他说不清刚刚那一刻自己心底升起的感觉是什么,赫连澜雨幕中的那一眼,像一副清隽画绢,在他脑中久久停留。
而此时东篱阁外,葛盱才撑开另一把伞,抬头便见自家主子停下了步子,正凝视着一辆远去的马车。
“公子,怎么了?”
赫连澜摇了摇头,回身道:“走吧。”
“公子,真的不需要备马车吗?”这次出声的是储诚,眼见着雨越下越大,他不免有些担心。
“不必。”赫连澜说完没给他们继续劝说的机会,对着守在门边的店小二问道,“那是出城的方向?”
东篱阁的小二向来最是有眼色,知道赫连澜是个不缺钱的主,态度十分恭敬:“是,若乘马车,再行半柱香的工夫,便到城门了。”
赫连澜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风夹着豆大的雨水一同袭来,轻易便躲过了手中执着的伞,周府距离东篱阁并不远,但待三人到时,衣袍已然湿了大半。
华白薇见状,立刻让人去准备姜茶及替换的衣物,再对上赫连澜时,语气中不免带上几分责备:“这么大雨,怎么不乘马车?这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我有分寸。”赫连澜也知华白薇是关心他,扶着她在一旁坐下,安抚道,“姑姑不必担心。”
华白薇又瞪了他一眼,只是比起生气,眼中更多的是无奈:“你和你的人都先去把衣物换了。”
“好。”赫连澜应下,带着葛盱与储诚往偏厅去。
三人都换好衣服,又喝了刚煮好的姜茶,华白薇的神色才总算缓和了一些,开口问道:“澜儿现在乘马车还是会有不适吗?”
“已经好多了,只是不太习惯。”赫连澜解释道。
他幼时乘不得马车,在马车上常常感到头晕,严重时还会呕吐,症状与晕船相似,祖父华辛曾替他调理过一阵,症状有所缓解,只是他心里仍有抵触,长大一些便学习了马术,极少再乘马车。
华白薇闻言轻笑着摇了摇头:“待日后娶了妻,难不成出行还得让人家姑娘陪你日晒雨淋?”
赫连澜想说哪怕是一同出行,也未必需要一块儿待在马车内,可以一人骑马一人乘马车,但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刚刚马车中那人惊诧的眼神,话到嘴边打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最终他道:“若真是我心属之人,陪他乘马车也无妨。”
“澜儿也懂得疼人了。”这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华白薇的预料,她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赫连澜道:“得看那人何时出现。”
虽是生在帝王家,但赫连淳锋与华白苏对他们兄弟俩的婚事并没有过多要求,也早便言明不会擅自替他做主,最终娶谁为妻全凭他自己的心意,因此他也并不着急。
华白薇知晓华家人对待感情都是忠贞不二的性子,在未遇到心仪之人前不愿将就,赫连澜虽不姓华,骨子里却与华白苏十分相似,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片刻后,她重新开口道:“昨晚我寻遍府中也没找到那本记载着‘雾白殒’解法的册子,后来我想了想,或许是早前与医书一块儿搬到了师兄那儿,等天晴后我去一趟王府,今日我们还是先去别亦楼继续研制‘雾白殒’吧。”
“别亦楼”便是那栋华白薇专门用来研制丨毒物的木屋。
赫连澜本就跟华白苏学习了多年毒术,几日前见到华白薇手中的“奇毒”后十分感兴趣,近来便每日到访周府,与华白薇一块儿查阅毒门的书籍,尝试制作相似的毒物及解药。
他们将在鼠类身上试验的结果与书籍对比,大致已经可以确定该毒物就是“雾白殒”,但尚无法确定制作方法。
书中对炼化凝结的描写太过模糊,想要还原需要花费许多精力,两人头一日商议过后,决定先尝试制出解药。
华白薇说完便向外走去,可走了几步察觉到赫连澜并未跟上,有些奇怪地回头望去,就见赫连澜正站在原处愣神。
“澜儿?”
赫连澜抿了一下唇,似乎是在犹豫,良久才道:“姑姑,我想知道您手中的这些‘雾白殒’,是不是那日星儿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