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出事的地方其实是在东街与朱雀大道交岔的路口恰好隔开了东西两市。这里平日便人来人往是盛京最热闹的所在。
阮秋色往东一路狂奔远远地便看到密密匝匝的一圈人,将路口围得水泄不通。
她仗着身形小巧看准了人群的缝隙左突右冲死命往前头挤。
“你急什么?”路人不满道。
她头也不回,只撂下一句:“里面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当然急!”
没一会儿便挤到了最前头围观的行人正对着躺在道路中间的女子指指点点阮秋色眼里却只看到了卫珩那匹白色的骏马
马儿修长的四蹄遮不住平躺在地上的人影卫珩还戴着他那标志性的面具被刹雪和两名暗卫护在中央,已经失去了意识。
“怎、怎么回事!”阮秋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撑在膝上急声问向那两名暗卫。
见人近前暗卫本能地想拦等认出是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方才王爷行至此处被路中躺着的那女子拦住了去路接着便从马上跌落了下来。”一名暗卫压低声音道,“按说属下及时接住了并未摔到哪里王爷却一直昏迷不醒。”
阮秋色这才顺着旁人的视线看清了路上躺着的女人。她身穿一袭艳丽的红纱衣,那样的款式,多半是出自风月之所。
比她身上红衣更鲜艳几分的,是她手腕上划开的伤口。划了不止一刀,皮肉翻卷,还在汨汨地往外淌血。
那血在她手腕落处已经积了不小的一滩,一眼望过去,只觉得触目惊心。
阮秋色心里“咯噔”一跳,后脊爬上一层鸡皮疙瘩。倒不是因为眼前的场景有多骇人比这恐怖许多的,她也不是没有见过。
她只是想起,卫珩的母妃是自戕而死,正因如此他才患上了恐尸之症。可想而知,他方才看到这女子时,该受到了多大的刺激。
“怎么能让王爷躺在地上?”阮秋色忍住鼻头的酸意,沉声问那暗卫。
“不知王爷为何昏迷,我们不敢妄动。”暗卫垂首答道,“已经着人去请了御医,想必不多时就能到……”
今日时青因为伤势未愈,便没陪着卫珩进宫。这两名负责互送的暗卫并不知晓他畏惧尸体,只看见他骤然坠马,唯恐挪动时出什么差错,所以只这样守着。
“立刻送王爷回府。”阮秋色打断那暗卫的话,想了想又扬声说了句,“王爷公务繁忙,已经连着熬了几个通宵,你们手下人竟然一点心思都不长,还让他骑马!”
卫珩平日里进宫,一向是乘马车。今日不过是因为要让马车送阮秋色回王府,才破天荒地骑了马,哪成想正巧就遇上这样的事。
那名暗卫见她反应从容有度,立刻反应过来:“是属下不察,竟没觉出王爷疲劳过度,才会昏迷过去……”
在围观路人的帮助下,另一名暗卫很快找了辆马车来,阮秋色帮着暗卫将卫珩抬上了车,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一路快马加鞭,向着宁王府疾驰而去。
时青得了消息,正守在王府门口等着。马车一停下,他便急急上前,将卫珩扶出来,让暗卫背着进去。
阮秋色匆匆跟在后面,一时间心乱如麻。方才在车上,她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握着卫珩的手贴在自己身上暖着,却是半点效用也没有。
他这次发作又与那日在秘府中不同。那时他还残存着些许神智,模模糊糊地说着什么,而现在他却是牙关紧咬,双目紧闭,整个人像是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将痛苦不安都关在了自己那头,半点都不肯泄露。
“时大哥,我方才各种办法都用上了,王爷完全没有反应。”阮秋色急得红了眼眶,“这次他看见女子当街割腕,只怕发作得比以往哪一次都狠……”
“阮画师先别急,”时青温声道,“王爷这病拢共发过三四回,症状都和现在一样,等请来了傅太医,说不准还能好得快些。”
他说这话也只是为了安慰阮秋色。卫珩从前的症状确实与现在别无二致,先是浑身僵冷,半日之后便是难退的高烧,汤药也是一概无解。
“可上次在秘府里,他明明……”阮秋色迟疑道,“他跟我说话来着,他说冷,还叫了母妃……”
说话间几人已行至卫珩的书房门口。阮秋色想了想,还是让暗卫将卫珩放在了隔壁的卧房床上,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也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她急得在床边走来走去,嘴里嘀咕了一句:“王爷觉得冷的话……是不是该再加一床被子?”
听到她这样说,时青连忙差人去拿了被子。他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才低声说了句:“阮画师于王爷而言,果然是不同的。”
“啊?”阮秋色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大夫说过,王爷此症乃是心疾,倘若知道发作之时的感受,对治疗许是大有帮助。”时青道,“可王爷对人一向戒备,发作时也是人事不省,从不肯泄露自己的心绪。阮画师所说的冷,我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也是从来都不知道的。”
“这样啊……”阮秋色正焦急着,花了些工夫才领会出时青话里的含义,“也就是说,王爷那时便……”
“要打开王爷的心门着实不易。”时青笑容里满是温和,“可阮画师那么早便拿到了钥匙。”
阮秋色摸了摸卫珩的面颊,他躺得安安静静,唇色苍白,皮肤亦是冰冷。她忽然有些鼻酸:“倘若今日我陪在他身边,他就不至于发作得这样厉害了吧。”
“阮画师应该多想想好的一面。”时青摇了摇头,“正因为有了这个开始,王爷的心病才有了治愈的可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