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大的时候也是刘翔该出栏的时候了,其实它已经长得很大了,腰背已经很宽敞了。但郝大勇仍想留着它,可它始终是个公的,不能下崽子。索性让它长成了一个种猪吧,于是经过它给配种的母猪都生下了身上留有黑斑的小猪,并且在换圈的时候都很听话的跑到另一个圈子里。
可是刘翔大约几年以后就不行了,而且它的速度也逐日巨减,直到一场流感夺走了这冠军的命。郝大勇是如此爱它,胜过爱真正的刘翔,即便是真正的刘翔,他又能为郝大勇做什么呢?最起码充当刘翔的这头猪替他们家配了好几代的种,光是这个成绩它在郝大勇心中就是无法被超越的了。
郝大勇在平时是绝不会哭的,这个时候他就像个小孩,像一个感情受到欺骗的孩童。他拿着已经揉碎了的卫生纸在皱纹的眼角擦来擦去,对面的人都很惊讶。
也许他们都不知道,其实郝大勇总能对创造价值的“宠物”抱有深切的感情,倘若换成那条爱咬人的威力斯,不用说,它得天天挨揍。说起来,他对那狗已经够仁慈的了。上次它挨了打在窝里打滚,郝大勇特地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到十几里以外的防疫站弄了点药来包扎它的伤口。这样来看,他也是一个对弱者有深刻同情的人,相反他嫉恶如仇的同时并不恶毒。
“叔叔,您别伤心了,平时您对他们——那帮猪崽子已经够好的了,您别自责了。”李传代劝慰道。
“舅舅,刘翔是头好猪,我知道它为我们做了很多事,可它已经死了,您别哭了……”穆春看了看他舅舅的目光,又移向别处。
“穆春啊,我告诉你,威力斯我以后不管了!我不打它更不骂它,也不给它任何的照顾,以后让它自生自灭好了”说完这段小孩子的气话,他喝了一杯李传代刚给他倒上的茶,便无精打采的一直坐在那里看窗户外面。
穆春没有回答,因为这几天他日益显瘦,明显的有点憔悴,也没有力气和谁争论这些,只是在那里叹气。
郝大勇最近也听李传代说,他最近好像感情上出了点事,于是在心里纠结了一会也就打消了和他僵持下去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郝大勇才起身来到穆春面前,把他拉到那堆他从家里带来的东西跟前,指着它们,“看!舅舅给你带来了什么?你最爱喝的葡萄酒,还有我亲手凉的桃干。”他刚才沉闷的心情一下子散去了,穆春知道那酒是舅舅自己酿的,桃干是他自己一片片切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酸的厉害。
穆春后悔刚才伤了他的心,后悔没有好好款待他,更后悔的是他没有关心舅舅的生活。如今他在世上已成为穆春最亲的人了,曾经每当看到他打开回家的大门,每当他拿着饲料喂刘翔,每当看着那威力斯对着经过的舅舅嚷来嚷去……这一切是多么幸福的画面啊,又是多么的珍贵。他想把那刻留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永永远远的珍藏起来,把它当做珍宝来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不论是什么东西也挡不住时光的侵食,到最后他又能留住些什么呢。是一缕微风?或者一片门旁老槐树的叶子?还是湖面飘来波光粼粼的幻影?都不是——他希望以后的生活里都是舅舅熟悉的背影,那种对爱最好的诠释,那种温暖是谁也给不了的,那是在瑟瑟寒风中对自己最好的慰籍。在他心里舅舅是一个与时光机器抗争到底的巨人,也是一个对子女无私奉献的伟人。所有的这些让穆春的童年有了坚实又充满安全的依靠,在幼小的童年里带来了无限精彩的春光和活力四射的生活经历,这种来自内心安详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舅舅……”穆春他身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家里的桃树……您还种着吗?”
“这是最后一季了。”郝大勇低下头两只手自然的垂下来,深情沮丧。
“怎么了舅舅,以后没有了吗?”他问。
“这桃子是最后一季了……政府在我们旁边建设人工湖,方圆几十里都要搞建设,连传代家祖传的养鸡厂也占用了……”他说,不住的叹气,“总之我们以后吃不着自己种的桃了,樱桃也吃不到了……”他一直叹着气,像一个放气的气球。
“怎么?他们也占用了我们的地?这帮混蛋!”李传代头上像烧着了一样,两只手放在腰上,表现出极其气愤的样子。
“怎么?你还想跑到北京,到领导人那里给他们一巴掌吗?你的能耐如果真有这么大,你叔叔我倒想见识见识”郝大勇用犀利的眼神和李传代对视着,“……那党的决定是有原因的,占用我们的地是为了建设更好的地方,况且上级批下来的赔偿也没少给我们。”